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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视之下,常四结结巴巴答道:“右、右边……”

池旭不以为然:“确定是右边?”

常四磕巴了一下:“不、是、是左边。”

“你自称熟悉本王的王妃,却连她的长相都记得模糊不清?”

常四吞了下口水,有些回转过来,辩解道:“王妃身份尊贵,小的每次都低头回话,不敢直视,故而王妃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晰。”

“哦,这倒是个好解释,可是本王的王妃嘴角根本没有痣,你刚才一会说右边一会说左边,目光乱飘,面色慌乱,看起来分明是心虚的表现,本王倒是想问,你若说的是真话,为何会如此心虚呢?”

池旭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让常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神色又着慌起来,目光竟往站在旁边的蒋政瞟去。

蒋政急忙开口说:“泰王,你字字进逼,此人又在你府上做事多年,自然迫于你的威压,出现慌乱现象亦所难免。”

池旭不慌不忙,迎视蒋政:“慌乱到不清楚王妃的长相,还信口开河指认那颗根本不存在的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这样的人,从他口中说出的供词又有几分可信?”

蒋政厉色道:“泰王,此案已经真相大白,你纵是言辞诡辩,也不能颠倒黑白,这番作为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真相是否大白还待考证,我现在讨论的是常四此人的证词是否可靠,国舅爷如此顾左右而言他,倒是有转移重点之嫌疑。”

蒋政何曾被一个晚辈如此犀利指责过,还是在皇帝面前,顿时面色不善,拂袖道:“好,你倒是说说看,凭你那一点伎俩,如何就能证明他的证词不可靠了。”

池旭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摄,继续说道:“当一个人心虚时,说话自然而然会颠三倒四,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他不再心虚,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皇帝有些疑惑:“什么办法?”

“恳请陛下准许儿臣带几个人上堂来。”

都到这地步了,皇帝自然也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抬手一挥:“准。”

很快,藏锋就将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带了上来。常四一看到那三个人影,身子一动,就要扑上去。那妇人和孩子打量了一圈四周,看到他先是惊讶,然后就抱成一团,嘤嘤哭泣:“相公,你怎么成这样了,我和孩子这些天担惊受怕,差点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翠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蒋家人……”

蒋政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立即大声呼喝:“放肆,你们以为这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哭哭啼啼!”

皇帝也被闹得头疼,向池旭道:“泰王将这三人带上来是何故?”

“回禀父皇,这三人是常四的妻儿,之前被一股莫名势力所囚,儿臣派人将他们救了出来,让常四断了后顾之忧,他才能够说出真话。”池旭说着转向常四,“现在你的妻子儿女都在身边,不再受人所迫,你还决定按照之前的话来指证王妃指使你买毒吗?”

“我……”常四的目光再度转向蒋政,这位年过半百的国舅爷面色黑得堪比焦炭。

池旭见状说道:“儿臣请求皇上应许,常四今天无论说了什么话,还请皇上赦免他死罪,并且保证他妻儿平安。”

皇帝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沉声道:“朕准了。”

“谢皇上。”池旭转过身,向常四说,“现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吐露实情后遭到报复,如今皇上坐在堂上,金口玉言,日后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妻儿,你也不必为之前所说的话负责,你只需要保证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是事实真相便可。”

常四闻言,神色一松,再不去看蒋政,猛地扑倒在池旭脚边:“王爷,我之前都是不得已的,想必你也知道了,是蒋家人!是他们抓了我的妻儿,拿他们的命来逼我指认王妃指使我买毒药!”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蒋政,嚎啕不已:“为了我的妻儿,我实在没有办法,王爷,我是被逼的,我不想陷害你和王妃,那些话都是他们想好了让我说的,在牢里他们用各种手段逼迫……”

这一连串话,都是从喉咙里面吼出来的,仿佛一个人精神崩溃之后,不住地将心底的话倾倒出来,有别于之前迟疑慌乱,吞吞吐吐。

有眼睛的人一看就分辨得出,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到底哪种说法是真,哪种说法是假。

蒋政暴怒:“你胡说,无耻小人,我蒋家何曾逼迫与你!”怒吼着就上前蹬起一脚朝他踹去,幸而藏锋手快,一把抓住常四往旁边一扔,冷冷道:“蒋大人,皇上刚刚准了保他不死,你这一脚却是要活活将他踹死不成?”

蒋政双目赤红:“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狗奴才也敢教训我!”

池旭目光幽冷:“蒋大人,皇上尚未说话,你这般大喊大叫,将皇家天威置于何地?”说完,转向高堂之上,“皇上,儿臣这里还有一个证人,乃是儿臣府中的浣衣妇,她可以证明自己也是被蒋家人所迫,悄悄在浣洗好的衣物上涂抹了烟云散残渣,用以伪造儿臣王妃投毒的证据,儿臣可以将她传召上来当众对质。”

皇帝原本被病痛折磨的面孔瞬息再度苍老,望向蒋政:“蒋政,你当真让朕失望。”

蒋政极力抗辩:“皇上,这是污蔑,切莫要误信这无耻小儿的Jian计!”

“蒋大人还要否认吗,我可是在蒋家的别苑将人救出的,囚禁这母子三人的几个武士身上带着蒋家的信物,这嫌疑该如何清洗?”

“池旭!你这无耻小儿,竟设计陷害于我!”

皇帝眉头紧皱,一拍桌案:“够了!”

蒋政这才安静下来,还待挽回颓势:“皇上……”

皇帝沉声道:“刑部尚书蒋政,德行有亏,滥用职权,革职查办,永不复用,蒋氏弟子当引以为戒,若再重蹈覆辙,决不轻饶,大理寺卿,协同查案不利,免去寺卿一职,九皇子中毒一案后续,全权交由恒王处理。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完这些,皇帝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蓦地晃了一晃,皇后急忙上前搀扶,却被皇帝挥手甩开。皇后伸出去的手,僵硬地顿在半空,头一次感到自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

皇帝就这么撇开皇后,独自迈步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皇后看着那个背影,满是希望地等待他回头。

最终,皇帝转身,却是朝向池旭:“你已有数日未见着你那媳妇了,她如今怀着孩子,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想必你挂念得紧,将她接回去吧。”

池旭一喜:“谢父皇,儿臣这就去。”

皇帝交代完,再不迟疑,转身踏出门外。

皇后站在堂上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和僵硬,那张高贵的脸,犹如冰雪罩面,寒气逼人。半晌没有人敢靠近,大厅中的人先后散去,只留下皇后和蒋政。

最后,蒋政走过去,颤巍巍道:“小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冷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我已经布置得万无一失,谁知道……”

“万无一失,那刚才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刚才那是什么!”皇后目中几乎能喷火,却不是能焚烧一切的火焰,而是能冻结一切的火焰,“一群废物,连个黄口小儿都斗不过,从今以后,什么都没了!”

蒋政肯定地说:“不,你还有皇上,只要他心在你身上,我们就不会输。”

皇后脸上浮现一个自嘲地笑容:“呵,他刚才甩开了我,他第一甩开我的手。”

蒋政好言劝慰:“他正在气头上,回去好好哄一哄,让他回心转意,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这么多年来,他对你的心思都没变过,怎会因为这一次就厌弃了你。当年你被确诊不能生孩子,为了保住你的地位,他默许了你让宫里那些有妃位的女人无法生育男孩,这些年宠幸的女人少之又少,有那个皇帝能做到如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是别人可以取代的。这一次姑且让池旭那小子得意,下一次,还能再扳回来。”

蒋政的话,让皇后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是这样吗?”

蒋政拍了拍她的肩:“当然是这样,你是蒋家的女儿,蒋家是你的依靠,不会让你输给任何人。”

蒋家需要她,所以即便身为蒋家的家主,在刑部一手遮天的蒋政也必须倍加小心地哄着,让她屹立不倒,只有她屹立不倒了,蒋家才能屹立不倒。

“好了,收拾一番赶紧回宫吧,不要让他觉得你在耍脾气。”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要将身上的狼狈气息尽数吐出去。

“你说的没错,池旭算什么,这次输了,下次我一定要加倍讨回来,让他们再不能翻身。”

姬无故,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吗。倾尽所有,我也要让你后悔,让你如当日的我一样,心痛不能自已,皇后暗暗在心底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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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大理寺的路上,池旭不期遇上恒王。顿了顿,池旭上前招呼:“皇叔,今日多谢。”

恒王望着他,眼睛一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可不是为了你。”

池旭拱手一笑:“侄儿自然明白,不过还是得感谢一番。前阵子侄儿机缘巧合得了一只雪獒,据说是从西边雪域高原辗转运过来的,想到皇叔平素喜爱狩猎,明日就差人送到府上,皇叔切勿跟侄儿推辞。”

恒王在听到“雪獒”两个字时,眼睛一亮,却又按捺住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嗯啊一声:“你既然要送,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

池旭装作没看到他雀跃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说:“谢皇叔赏脸。”

这个恒王于朝政之事并不关心,平素里的爱好就是狩猎,尤其喜欢豢养高大威猛的獒犬,用于狩猎时助兴。上次秋猎池旭为救姬堇华,射杀了他的獒犬让他吹胡子瞪眼了好长一阵子,两人不和的传闻也就此传开。

刚才皇帝询问恒王的意见时,池旭心里也没底,所幸他最后还是帮了他一把。皇后只知他们不和的传闻,却不知年少时的恒王暗地恋慕过池旭的母妃,青涩的初恋最为美好,所以即便时过多年,伊人已逝,对于她留下的孩子,恒王无法弃之不顾,于是有了堂上那一番话语。

目送恒王的背影走远,池旭舒了口气,急忙往皇宫赶去,这些天她一定担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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