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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讲官厅内。
讲官韩世能又新得了字画,当下不无得意地拿至翰院里,拿给同僚观赏,也是炫耀一番。
这一次韩世能所得乃唐朝画家周昉的《仕女挥扇图》。
一旁的陈于陛忍不住道:“存良兄,你这仕女挥扇图之珍贵不亚于当初所得的寒食帖之下啊。”
韩世能很高兴当下道:“哪里,哪里,元忠兄你是鉴画方家,替我品鉴一二。”
陈于陛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要论品鉴我哪里及得上光学士,你不如问一问光学士。”
见提到自己,张位不客气地捧画品鉴一二道:“画是好画,一笔一画足见婉丽丰腴之态,此乃真迹无疑。”
韩世能很高兴拿画给林延潮问道:“林学士以为如何?”
林延潮当下道了一句不敢当,然后也是捧画称赞了几句。
于慎行,徐显卿倒是对画真有造诣,二人与韩世能很是认真的研讨了一番。
林延潮看去,这也是翰林院生活的常态,其实并没有大事。
平日读书修史之余,与同僚闲扯几句,倒也是一件人间乐事,不似其他衙门每日都是忙不完的公文。
这就是翰林的清贵啊!
正待说话间外头有人来禀道:“启禀学士,门外来了礼部官员,还有不少锦衣卫,阵仗很大,不知道何事?”
张位微微讶然然后道:“立即摆案接旨!诸位随我到仪门外迎旨!”
说完张位带着林延潮等人众翰林来到仪门外。
众人一见原来是礼部尚书沈鲤,左右还有礼部侍郎朱赓,以及几名郎中主事官员。
沈鲤身穿红衣,手持圣旨,十分威严。
其余礼部官员也是面色肃然,拱手立在沈身后。
沈鲤当下道:“翰林院众官员接旨!”
张位率领众官员拜下,沈鲤扫过众人一眼,然后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林延潮为知贡举,主礼部试……钦此。”
众官员叩谢后,沈鲤将圣旨交给林延潮后道:“朝廷授命林学士主试南宫,为国荐才,这是天子对林学士的信任,本部堂以礼部上下官员,代三千举子言,还请林学士秉公取士,莫要辜负皇恩。”
林延潮肃容,对着沈鲤长长一揖道:“下官谨记部堂教诲,秉公取士,不负皇恩!”
沈鲤点点头。
下面张位等众翰林都是向林延潮道贺。
众人心底都有些震惊,他们本来以为这一科主考是沈一贯,虽说之前听闻是沈鲤反对,但众人还是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不过想想也是释然,会试是由礼部主持。
礼部当然有权力对内阁题请的会试主考官人选表示自己的意见。
在沈鲤的大力反对下,沈一贯本是稳操胜卷的,最后却功亏一篑,倒是便宜了半途杀出的林延潮。
二十五岁的会试主考官,古往今来恐怕没有第二人了吧。
换了别人,他们肯定是不服,但唯独林延潮资历实在是恐怖了,人家都能十九岁考中状元,还是三元及第,那么二十五岁成为会试主考官反而成了理所当然了。
韩世能,于慎行,陈于陛等人一一向林延潮道贺,说没有半点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但这点小情绪,相较于这个前途无量的林三元而言,算得什么。
众人中倒是张位心底有数,二人目光一碰,都是了然于胸。
林延潮知道自己担任会试主考,那么张位与朱赓的人情,也就欠下了。
这时沈鲤又看向林延潮道:“林学士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家中?”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命人叫了展明前来。
在沈鲤与众官员面前,林延潮对展明吩咐道:“天子授命我主持春闱,到了放榜以前都无法回府,你先回去代我转告夫人一声,请她安心在家不要惦念,此去不用多少日就可以回府。”
展明不由讶道:“老爷,那么你的换洗衣裳?”
林延潮看了沈鲤一眼,征询他的意思。沈鲤捏须道:“你立即回家取了衣物,不得迟于未时送至礼部衙门来,到时自有人会转呈你家老爷!”
沈鲤又问道:“林学士家里是否有常备的药也随身带一些。”
林延潮笑着道:“多些部堂关心,下官平日倒没有服药的习惯。”
沈鲤称许道:“那就好。”
当下沈鲤道:“林学士请吧!”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回身向众翰林告辞。
众同僚们一并还礼,然后不胜羡慕地看着林延潮的背影。
林延潮走出翰林院后,看见门外站着一队一队的锦衣卫。
锦衣卫穿着明黄色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然后四人扛着一顶轿子,搁在门前。
一名锦衣卫上前向林延潮行礼然后道:“下官锦衣卫指挥余莫成,见过总裁大人,请总裁大人上轿!”
林延潮点点头随后上轿,这左右轿帘都被逢了起来,密不透风。
林延潮上轿后,左右锦衣卫都围了上来,既是护卫,也是监视地随行在旁。
走了一盏茶多的功夫,轿子停下。
余莫成在轿外道:“总裁大人到了。”
林延潮下轿望望,但见这里是长安右门,皇城脚下。
前面有几间板房,但见锦衣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件板房监视起来。除了锦衣卫外,还有两名都察院的御史站在门外。
两名御史各与林延潮见礼,林延潮问道:“就在此锁院吗?”
二人一起道:“回禀总裁,是在此处。”
林延潮当下正要举步,却见另一队锦衣卫护着一顶轿子从皇城脚下来到此处。
走出轿子的正是主考官王锡爵。
林延潮遥遥朝王锡爵行礼,王锡爵点点头,然后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然后各自到一间板房里。
板房里悬挂着孔圣人的画像。
然后就是一塌,一案,一净桶,别无他物。门窗都被钉死了,只有一个窗格子可以打开送饭食之类。
然后透着窗格子,可以看见锦衣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守在院子里。
这就是堂堂会试主考官的待遇。
这就是锁院制度,这制度起于晚唐,盛于宋朝,到了明朝就是基本规矩。
唐朝科举考试行卷成风,导致考生都争相巴结权贵大臣。
然后考试采用糊名制,杜绝了请托,但仍有考生想通过主考官走关系,然后朝廷就主考官任命下达那一天起将主考官锁宿。
身为主考官在放榜前,不得回家,不准见亲友或与院外臣僚交往。
所以林延潮现在就被锁院了。
当然要不锁院,林延潮现在回到府上,那肯定是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
这时候林延潮少不了要把‘今年过节不收礼’的牌子挂在门前。
想到这几日,要一直如此直到会试前,不免有些气闷,不过王锡爵身为内阁大学士也要如此,林延潮心底就稍稍平衡了一些。
林延潮于房内踱步,敲了敲门先要了一壶茶来。
这一次副主考是他,这是不出意外的事,但主考官为王锡爵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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