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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心里憋屈,被皇父厌弃,被四哥利用,那些曾经他崇拜对象,亲密知己,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拳。

毫不留情利用与陪伴,他莫非便不是他们儿子,他们弟弟么?

他想不开……

晚风萧索,芰叶残卷。

胤禩披着件外袍,孤零零地坐府内小池塘边,一口一口地往喉内倒闷酒。他不是脆弱人,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恐怕这便是常常所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尚未怎样冒尖奋发,不过是想挣出一片天地,便被倏然摁死那里,像一块砧板上鱼肉。那个位置,是个皇嗣都曾肖想,他并不例外。但是妻族、母族是怎样身家他自己明白,四哥睿智、二哥英明、皇父霸气,他是真有想过——甘为贤王。

即便偶有一缕遐思窜入脑海,但他从来都不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人啊。

少时勤恳读书,长大征战沙场,平素谦恭做人,遇事千般思量。不过是想完成一个大清皇嗣理想与抱负,再替他与额捏争出一片容身之地……

或许,还有拥有些珍视自己知己与亲人。

这样,都不许么?!

胤禩想不通、解不透。他与雍正爷关系就好像一面脆弱镜子,总是透过对方,看到自己,所以他们相知、相交,难以相惜。脆弱玻璃,一旦有了裂纹,便会顺着裂纹迅速蔓延,被揣度与脑补放大怀疑与利用,让他们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终于,一个猛烈外因,给了满布裂纹圆镜后一击,支离破碎,零零落落四散一地残渣,似乎再也没有拼凑到一起可能性……

胤禩唇角又勾起了半分苦涩,半分讥讽笑意,往喉中又灌了几口烈酒。烧灼感觉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里。似乎要烧醒他,又似乎要加迷糊下去……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府内那抹方塘。

曾经“天光云影共徘徊”,似乎映衬“残荷死水两相离”……

他脑袋很晕、很晕,酒瓶子空了,白哥也不理会,那就自己去拿吧。他站起身,却倏然觉得脚下没了着落。

眼瞅着,就要往那枯水之中摔了进去!

“作死啊!!!”

一个暴烈女声夹杂着喷薄而发怒吼,踩着花盆底鞋,一把薅住了胤禩后脖领。

胤禩赫然一惊,才醒过神来,脑中一线清明,让他就着那人手蹭到了安全地带,几乎是一同摔倒了身后花圃之中。然而,尚未等胤禩反应过来……

“啪——”地一记清脆耳光就抽他颊上。

即便宫中不受宠*,但好歹是天家皇孙,何曾有人敢这般待他?!胤禩震惊非常地抬起头,酒也醒了大半,却见一席旗装郭络罗菡浓叉着腰站他前方。

“天杀囚攮!堂堂爷们儿混不做事,整日屈府中借酒消愁。你有什么愁好消?!不就是被那雍郡王背叛了么?天家子嗣早无亲情,你痴迷十八年不能醒悟,今朝还这里要死要活,我看*觉罗家脸都被你丢了!”

“你……”

“我一早就知道,我与秋阮自幼相伴,雍郡王府中那些事我焉能不晓,她府中亦没少受气,不过看你同四阿哥走得近,又不辱没我家门楣,才下嫁照顾秋阮罢了。否则就算是天家子嗣,这般浑无气魄杀才,你当姑奶奶能用正眼觑你?!”

胤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郭络罗氏却似要将一年多来恶气数吐出似:“不甘心?那就揍他啊!不是我说句造孽话,自己没本事,也休怪别人。往日千般好,大难忙避逃。雍郡王是怎样冷心冷情,我猜你终究是悟了。伤春悲秋有用么?莫不还要学着女子苦苦哀求?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妾身尚知想要便需争取,你灌下黄汤三斤,地位、尊重就能从天而降?!草原俊狼,就该去争抢,让他们再也不能将你当做蝼蚁,随意玩弄于股掌。我果然初瞄不差,汝虽有小才,不过是个优柔寡断角色罢了!”

她说完这般,仿若混不担心其中后果,转身便走了。背影聘婷铿锵,霸气异常。

留下胤禩呆呆地坐于原地,喉头翻滚着,仿佛一道鸣锣警钟,将他轰然打醒了——是了,优柔寡断,痴心如许,还真是像个女子,不甚入流。

他近日百般纠结,不就是还有一丝丝放不下那份感情么?其实潜意识里何曾不叫嚣,想要不过区区一片天地,焉何要千般猜忌、百般利用?

或者退一步来讲,凭什么他就不行呢?!他哪点儿就比鲁莽躁进大哥、眼高于顶太子、文人酸腐三哥、汉语不通五哥、天生残疾七哥差?

呵……

是了,也许正因为是他不差,稍有端倪,就要扼杀襁褓之中吧?甚至早小时,就要先利用他作为跳板,利用完了再丢弃——这点上政见素来大有差距四哥与皇父,倒是难得如出一辙。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恐怕二十九年便初现端倪了吧……那场德嫔母用他来做筏子过继连环计,细细一想来,其实倒也是四哥风格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个个精心策划连环妙计,将他人和心都紧紧地套牢内。若非他自己早有留心,明珠又递来“孝敬”,他还会被蒙鼓里多久呢?五年、十年、还是直到四哥登极?

还有皇父,若非这次一顿辱骂让他看轻了自己他心中“地位”,他还会痴傻崇拜这位天皇多久呢?

下晌晚风吹了过来,吹乱了梢头,让称作“鸾枝”榆叶梅都零落一地。

胤禩坐原地良久良久。

久到了天幕暗沉,繁星不现。心内到底生出了一股子浓烈不甘来……

其实,情深有何错,出身焉能挑?原来是一颗真心托错了人,瞎了眼,才落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不争皇位,不是没有野心,是曾经认为兄长比自己适合有能力;甘愿雌伏于四哥身下,不是把自己当女人,而是珍重这份情感,因为是知己,才甘愿退让。但如若让你们以为胤禩很好拿捏,那就错了。

他是男人,他有野心、亦有抱负。不让做个贤臣,那就把皇位给他吧!你们能够一争,爷焉何便不能?!!

“郝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是摔进了屋中。郝进连忙冲了过来,就要去扶。胤禩却仅搭了一把,站稳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躯体,背脊笔挺,秀颀凌云。

“替爷接捅水来,爷要沐浴。”

◆◆◆◆

三日之后,禩贝勒门下一处僻静农庄。

胤禩负着手,立一处山河锦绣屏风之前,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江山如画。他腰间总系着白玉双夔佩不知何时收了起来,随身用惯骨扇上是少了一枚蜜蜡长寿佛扇坠儿。

他身后立着打了千又叫起明珠。

过了一会,胤禩才开了口,声音多了抹沉稳,消弭了犹豫:“阁老上回问我,可想升府为宫,爷细思数日,觉着可行。今日且来问阁老,可愿助下一臂之力?”

明珠一愕,随即惊喜:“甘为贝勒爷效犬马之劳。”说罢甩袖便拜。

胤禩却回身一把稳稳地托住了他:“阁老多礼了。”声音依旧如玉。

只是洗去了往昔幼稚浮夸,但看今朝之壮阔山河、谁主沉浮。

TBC落花风雨伤春卷·毕</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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