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空电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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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架机甲被托运机器从水里吊起来。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后,工藤佐木下令换岗。被吊出来的机甲们全身淌着水,表面则挂有各种各样海生植物。一艘航母专门被抽调出来作为机甲往返平台,上面几百名机甲维修师早早就候在甲板上。

亚罗安正在其中的一架被吊起来的机甲上,她此时瘫坐在驾驶位只觉得自己动根手指头都十分困难。那双明亮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只呆滞地盯着一个点,像凝固了一样。耳麦里又传出队长疲惫的声音,“全体按下排水键，我们到家了啊。”

小队频道里稀稀拉拉地传出队员们的声音,亚罗安也跟着麻木应道：“是。”她曲起食指想去按那颗按钮,但手臂正在抽筋,她这一动手臂就牵连背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她闷哼一声，最后还是强撑着去按那颗按钮。

被吊在吊臂上的数架机甲都打开了排水孔，一时间,这几架机甲内外装甲里的水迅速排出,机身一下就缩小了。在排水完成后,他们被吊臂吊到甲板上一字排开的机甲装卸模型里，然后数十个机甲维修师操控这些6米高的装卸模型向机甲仓库移动，准备开始紧急抢修。

当驾驶舱的门被打开，瞬间照射进来的光线令亚罗安闭上了眼，有个男人一只手撑在驾驶舱的门上，扯着嗓门对她喊道：“嘿怎么样？自己可以出来么？要不要扶你一下？”

亚罗安适应了一下光线就睁眼向他看去，在看清来人是维修师傅后，她扯着嘴角僵硬地笑道：“不,不用，我可以。”说完，她就一只手拉着头顶的栏杆，借力站起来。

维修师傅见她这么说，身体往旁边侧了侧，道：“行，那你小心阿。”

亚罗安点点头，走出驾驶舱后就借着维修师傅爬上来的绳子滑下去。但因为身体实在太过疲劳，脚刚落地的时候，小腿大腿一阵发软就要往后倒去，偏偏手臂此时又没什么力气，等在旁边的格丽雷特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了她，避免了亚罗安摔倒在地的命运。

“没事吧？”格丽雷特皱眉看着亚罗安，轻声问。

亚罗安摇摇头，虚弱地回了句：“没事。”然后挣开她的手，努力挺直腰板向前走去。

格丽雷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生怕她又摔倒了。两人坐着仓库内的电梯下到倒数二层的时候，格丽雷特才出声询问战场情况：“怎么样？现在情况还好么？”

亚罗安右手抓着电梯里的把手好让自己站稳，她闻言，看了格丽雷特一眼，摇头道：“太艰难了，我怀疑是全太平洋的布达林都攻过来了，要不是入海最深的那批S级哨兵顶着，我估计战线早就崩溃了。而且就算是这样，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说是勉强持平，布达林大军源源不断，而我们，援军到达还需要时间。”

格林雷特听到她这么说，脸上忧虑之色更重。她作为太空电梯基地级别最高的人坐镇后方只能通过一条条战报来感受这种紧张的局势，并且她也没办法脱身去战场上尽一份力，所以此时听到亲身经历过前线的人回来跟她诉说后，只觉得这次危机之大简直是前所未闻。

亚罗安实在撑不住了，便低下头又轻轻喘了两下，她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失去仪态，便只能利用这种方法使自己稍获喘息，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后，她继续道：“我还好，被工藤上校安排在战线靠后的位置，但即便如此，那些源源不断的布达林依旧让人很头疼......在这一天一夜里，所有人精神高度紧绷，没有一秒钟的休息时间。海水被染成了红色，能见度很低，我们只能依靠雷达和精神力来知道它们的具体方位。”

格丽雷特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硬撑的样子，上前一步搀扶住她，劝道：“你别撑着了，哎，别动，我知道你的性子不允许自己人前失仪，可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你现在是基地的战力，不容有失。你靠着我，别再动了，你就当安慰安慰我行不行，现在就我还有工藤上校没法出战，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亚罗安见格丽雷特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再坚持，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脸色惨白到像刷了两层面粉，嘴唇没有血色。她大半个身体倚在格丽雷特身上，整个人柔弱得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要倒下，但就算这样，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问：“吴家华那边怎么样了？”

正说着，楼层到了。格丽雷特一只手环过亚罗安扶住其另一侧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前走。这一层是军官休息室，只有级别比较高的人才能住在这里。她把亚罗安带到自己的房间，让其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则去厨房拿了一杯水和一份饭菜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吴家华那边目前派出了几百架战机支援我们，我们这边也已经派出了所有战机。现在两方集合，在前方一同拖住飞龙的脚步。”格丽雷特说完，又回到房间拿了一支高级机体修复液放到亚罗安茶几上，道：“回来的普通士兵会发一支低级机体修复液加快身体恢复，哨兵和向导会发一支中级机体修复液，你的那支中级修复液我已经给你拒绝了，你喝这个高级的吧，没有副作用。”

亚罗安道了声谢后就收下了，毕竟6个小时后她要继续去替换前线战士，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

格丽雷特坐在旁边看着她吃饭，然后又看了眼时间说：“你等会吃好就去休息，等到时间了，我叫你。对不起，这次连累你了。”

亚罗安闻言，把嘴里的饭嚼碎咽下去，温声说：“我迟早是要上前线的，所以没什么连累一说。不过你要是实在感到愧疚，就把你一定要让洛衍上太空电梯的原因告诉我吧。”

格丽雷特听见她说的后半句话一愣，她没想到亚罗安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想着洛衍的安危。在她的印象里，亚罗安应该是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人在哪里都是中心，且只为自己的理想奋斗，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弱点如此明显。

“洛衍身上有什么魔力阿......”格丽雷特垂下眼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

“嗯？”亚罗安不明白她的意思。

格丽雷特不解地看着她，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站在人群中，被许多人簇拥着。那时候你整个人看上去很自信，眼神里带着一种狠意，嗯，你那时候开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刀，全身都是锐意。可现在......”

亚罗安听着听着，眼里泛起浅浅的笑意，她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变得慵懒起来，像是一只趴着打盹的野兽，嗓音沙哑：“现在怎么了，嗯？”

格丽雷特道：“现在变得温和了，但...好像更令人琢磨不透。呵呵，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亚罗安低头喝了一小口水，对于格丽雷特所说的话，她自己其实很清楚，垂下的双眸看进水杯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之前我的行为太张扬，每一步都走得太清楚。后来我发现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它需要你耐住性子，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把对方的退路一条一条全部堵死，平时舔上几口，等到最后.....”亚罗安眼神晦涩，眼角泛起一丝红，随后握着水杯的手一紧，缓缓张口，一字一句道：“拆食入腹。”

格丽雷特看着她此时的样子，超S级向导的第六感突然拉响警报，她不动声色的坐远些，转了个话题：“我之前告诉过你她一定平安无事，你就那么想知道原因么？”

亚罗安沉默。她的手指在水杯表面缓缓摩挲，过了一会儿后，她看向格丽雷特露出温和的笑意，轻声道：“只是想确保她的绝对安全，仅此而已。”

“好吧。”格丽雷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看着眼前危险的女人，手臂上冒起一层层鸡皮疙瘩，但这件事本身算不上什么秘密，说了也就说了，“我让洛衍接下这个任务只是为了获取她的数据资料。如果未来要移民火星，我们必须清楚人体的承受能力，进行人体各项机能的调查和研究，知道身体在太空中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洛衍不是第一个样本，在她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参与过这项调查了，当然，当事人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因为我们需要最真实的样本，在不安的时候、恐惧的时候、兴奋的时候......人体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亚罗安的眸光晃了晃，嘴角的弧度停留在最适当的地方，淡淡道：“这样啊。嗯对了，”她突然盯着格丽雷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会，“格丽雷特老师，您是专门做航天和争对虫族进行基因编辑这块的吧？”

格丽雷特一时间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但亚罗安的话足够令她提高警惕了，格丽雷特回道：“是啊，怎么了？”

亚罗安的表情在几个呼吸间变得让人琢磨不透，她的眼神落在茶几上，像是透过上面的玻璃看到里面的分子结构般，有种惊人的犀利。

“您知道联邦地下排水城里，被囚禁起来的虫后么？”似乎生怕她想不起来，亚罗安继续补充了不少细节，“当你踏进那里，你会立刻感受到一种视觉的纵深感，眼前的一切都好似摊开了、凑近了放在你眼皮底下，所有的细节都能被完整的捕捉。然后还有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六棱状蓝色晶体向无穷个方向展开了无穷项，从肉眼看过去，这些晶体的结构如同三维视觉里看一张纸上画的无数个方格子一样，线条是清晰的，内部是不同的，唯一的差别就是维度层次上的不同。三维层面上的广阔、纵深、无限，在四维层面上就变成了向无数个方向上展开的广阔、纵深、无限......你知道，这是一种近乎神迹的奇迹。”

格丽雷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不说话，但她身上的肌肉此时已经绷紧了。

亚罗安观察着她的神情，平静的眼神掠过她的脸，又向上掠过头顶落到更远的地方。她身体前倾，表情不变，整个人显出一种滴水不漏的温和来，“喂，格丽雷特老师......”声音低沉似密语。

“您知道，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什么？就是深度感，令人大脑发晕的深度感。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有无穷多个六棱状的蓝色晶体，它们上面的每一处细节是清晰的、无限的，像是在看无穷多面镜子，细节疯了一样涌入大脑，我怎么怎么样也躲不开。”

格丽雷特眯起眼，直接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那些尖尖的六棱型晶体的中心在产生液状的水滴，当这些水滴的体积足够大，它们就会顺着晶体的尖头滴下来。但是所有的无限多的水滴滴下来的时间都是协调统一的，毫秒不差。这就导致了极高的共振感，使得每一滴亲吻到地面的水滴中都饱含着一种沉重的协同感。”亚罗安温和的笑容中带上冷意，她眼眉弯弯，继续以一种引导般的声调，轻轻的，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