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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就这么过去了,刘青是把这个寒假当作“最后一个寒假”来珍惜的,因为这半年里她娘几乎数着日子过来的。
大概每翻过一页日历,李氏心里就多一分雀跃,距离孙三少出孝的日子又短了一天,她如今念念不忘的便是这件大事。
李氏同刘青关系也一向亲密,母女俩虽然不能说无话不谈,但李氏有什么心事也常会同闺女说,所以李氏心里装着这桩大事,就算没有日日在女儿耳边提醒,叫她也跟着重视起来,但平日里也难免透露了几分心思。
至少在正月里头,刘青就不只一次被李氏摸着脑袋,她娘用那种期待又夹杂着不舍的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感慨,说日子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到六七月了。
他们家六七月能有什么大事?刘青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她娘指的是什么,这还有半年多呢,她娘就已经有了即将嫁闺女的甜蜜和忧伤?
刘青有点囧,但她同时也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这门亲是跑不掉了。
她现在还能厚着脸皮说自己没长大,等以后订了亲,刘青知道日子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她亲眼见过这个儿定过亲以后的姑娘过着什么日子。就拿老家的大花姐和刘雅琴来说,定亲后,嫁人前,她们基本上包揽一大家子的家务,洗衣做饭喂鸡喂鸭打扫院子,大花姐带孩子都有一手,她弟弟除了找娘吃奶,洗澡换尿布大花姐一个人就能搞定!
所以这儿要嫁人的姑娘,都是被家里当作全能主妇来培养的。
刘青想她嫁人可能不用做这些,孙家不可能没有丫鬟婆子,要她一个新媳妇去伺候一大家子。那么等待她的,只会比洗衣做饭更加艰巨的任务。
大家族里头规矩多啊,仆人一多起来,光人事管理就能叫她头疼了,江曼桢偶尔会跟刘青说起她在京城时的趣事,难免透露些信息,刘青就知道小伙伴在家里头,光是伺候她一个人的丫鬟嬷嬷就有一大群,奶娘啊,管事嬷嬷啊,丫鬟们更是分了三等,分工明确,有专门照顾她的,有管着私库的,也有陪玩的,他们府里的大丫鬟,屋子里还有小丫头伺候。
刘青当时就开了眼界,心想小伙伴她家简直是现实版大观园啊,不,可能还要比大观园更加奢华,至少《红楼梦》里,贾府好像没有像她师傅这样优秀的人物,唯一一个聪慧又肯上进的贾珠还英年早逝。
因为在这个社会,看一个家族有没有实力,就只能看这个家族的男人们能不能干了。
刘青觉得江曼桢家里都那么复杂,知府等于他们这个地方的“土皇帝”,后院里头的关系估计不比江家简单多少,最关键的是小伙伴是他们家正宗的大小姐,想做什么都有底气,可自己以后进了孙府,作为没关系没背景的空降兵,恐怕就寸步难行了。
而且,对内可能还是小事,外边她还要懂人情世故,负责礼尚往来,点亮社交技能,还要能打理名下产业。
刘青想想都感到头疼。社交这一项,等她一定亲,她娘应该就要手把手带她了。
就算她娘想不到这茬,可江州这个小地方,出了个知府老爷的孙媳妇,那些人听到风声,也该主动拜见了。
刘青现在已经有心理准备,过完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寒假”,她就要被迫成长了,所以过年这段时间,刘青她是怎么高兴怎么玩,爬山野炊什么的都不是一两回了。
刘家孩子多,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小的八/九岁,把人都组织起来别提多热闹了,他们也都爱玩,刘延林都要当爹的人了,媳妇肚里的孩子都留不住他,过年期间也天天跟在刘青他们身后,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就算下雨天不能出去玩,在家扔骰子做游戏什么的,也能叫人乐不思蜀。
唯一苦逼的大概就是刘延宁了,大家玩得再开心,跟他也没多大关系,把师傅请进了门,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是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都在被师傅开小灶的节奏,过个年功课反而比平时还要更繁重。
平日里,江景行常要出门打理生意,但也没有放下学业,只要待在府里时,便会和刘延宁一同上课,刘延宁也不算孤单。然而现在唯一的同窗好友,都跟他妹妹跑了,刘延宁只能独自享受师傅的“厚爱”。
学霸心里苦不苦,没人知道,反正除他以外大家都挺开心的,江远辰也很善解人意,便在刘家待了一整个正月,二月初才动身回到江州。
刘延宁现在已经不大去书院了,他自己就是举人,去书院再学不到知识,反而是陈山长,偶尔会邀请他们师徒讲一讲课,或者传授些科举小技巧,但也没有很频繁,大概一两个月邀他们去一回。
所以,刘延宁如今完全是跟着师傅的,师傅要回去,他们当然也要收拾行李跟上了,顺便在带上刘延玉几个小家伙,他们还在私塾念书,私塾的先生早几日就开始授课了,这几个再不回去,要被先生抓着打手心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到了江州。
也是离开了刘家,刘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过了一个年,她和江男神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回到了从前?
不,或许她现在和江景行的关系,比起以前还要更加亲密。
说是亲密,其实是很微妙的一种状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刘青和江景行的行为举止,相处模式,完全没有改变,但她就是觉得他们好像不同了,如果非要用语言来描述,应该说他突然变得存在感十足了,甚至令人无法忽视。
就是不知道是她一个人觉得江男神的存在感变强了,还是大家都有同样的感觉。
这种改变也有一点让刘青感到高兴,至少她现在面对江景行,再也不觉得尴尬窘迫了,可见这段黑历史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
刘青也不想再去烦恼其他了。
不过也有人还在头疼着,江景行发现就快过了三叔给他的期限,这个新年他的收获是不小,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明确了目标,只是除了抓住机会在小丫头面前刷足存在感,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其他办法。
回京现在是肯定不回了,要说服三叔也不算困难,三叔当年和三婶琴瑟和鸣,尝过情滋味,想来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更何况三叔护短,他是亲侄子,那小丫头在三叔心里也如女儿一般,三叔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可惜三叔开明,远在家中的爹娘和祖母却未必能如此,刘家……委实太低了一些。他也不是不能等,待延宁金榜题名,踏上仕途,再有他的坚持和三叔游说,爹娘那边倒也可以争取一二,只是这小丫头就快要订亲了,他有耐心也毫无用处啊。
江景行想到刘青同孙府的事,心头就更不好受了,自己尚在为他们的日后做打算,煞费苦心,愁眉不展,那丫头恐怕正满心雀跃,只等着嫁作孙家妇!
摊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江景行再是咬牙切齿,却也没想过丢开手随她去,一提起她又是恼怒又有些甜蜜,仿佛为她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饴。
都到了这份上,江景行也只能认命了,一门心思开始琢磨怎样能把那位孙三少打发走,还得要不着痕迹,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他同刘家接触下来,知道他们都是老实人,也就意味着胆子小,所以不能把人吓着。
更重要的是那小丫头机灵又记仇,不好糊弄,被她看出问题来,以后就不好讨好了。
想到这些,江景行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费尽心机。
三月里,江府的下人就发现二少频繁往三爷书房跑,常是在夜里,刘公子都回家了,二少和三爷也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往往要谈到深夜。
与此同时,侯府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隔三差五便有信件送来,还是侍卫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这个发现让府中下人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京里出了什么事。
他们不知道,京城没出事,不过他们侯府的主子们就不一定了,二爷和二太太相敬如宾了半辈子,人到中年反而不知为何闹起来了,差点没动手,底下都说想是二爷在外边养了外室被二太太发现了,夫妻俩闹得厉害,将老夫人都惊动了。
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调停的。
相比京城侯府中的流言,江州这边算是安静的,至少他们的议论都没传到主子耳里,连江曼桢都没有听见,刘青和刘延宁更加不知道。
不过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刘延宁在收到孙知府的来信后,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江远辰叔侄。
自从孙知府写过第一封信给刘延宁之后,两边就有了来往,孙大人公务繁忙,后边的信件很少亲自写,于是把任务交给了孙三少。孙三少的信很是中规中矩,寥寥几句问候,每隔一两个月才来一封,半个字也没提到刘青。
刘延宁反而挺满意,还没正经定亲呢,孙三少这会儿就惦记上他妹妹,他才要不高兴,总之两边都粉饰太平,就当普通朋友来往了。刘延宁也想慢慢考察这孙三少的心性。
然而对方这次送来的信,是孙知府亲笔所写,刘延宁看完就懵逼了,这孙三少怎么突然要去君山书院了?
懵逼的人不仅刘延宁一个,当初收到信件时,孙知府同他一样惊呆,还找了老亲家张老爷子询问,亲家曾经信誓旦旦,说江三爷很是看重刘举人兄妹,可是如果三爷真的为刘姑娘好,岂会不知这封信可能会影响到刘姑娘的亲事?
张老爷子一介商人,君山书院的大名他仅有耳闻,知之甚少,反而对江远辰亲自写信给孙大人一事更为在意:“三爷亲自给你写信,你们如今来往如何?”
孙知府摇头:“自刘举人来往以后,本府顺道也派人给江府送过节礼,江府虽并未拒绝,回信却是头一回。”
张老爷子对孙知府送礼一事倒不意外,向刘举人的妹妹提亲,便是为了同侯府来往,亲事尚未确定,但也有了交往的由头,孙大人又怎会浪费这个机会?
“以往咱们备的礼从来没进过江府的大门,可见三爷也不介意为刘姑娘撑腰,这还不算看重吗?”张老爷子轻笑,并不能理解孙大人的左右为难,“不如就把这封信当作敲门砖,三爷如今亲自与你书信来往,何不拜托他指教韶渝?那君山书院去不去也无妨。”
“非也。”孙知府摇头,向张老爷子解释了君山书院的来头,例如科举史上曾有过状元、榜眼和探花同时出自君山书院的辉煌记录;当朝太傅等德高望重的大臣也曾前往君山书院,开坛授课;书院学子更是非富即贵,前程远大。
“……且不提三爷可会答应指点韶渝,便是他点头,也不会将韶渝收为入门弟子。反倒是那君山书院名师济济,韶渝若能拜得名师,岂不更好?”
张老爷子听着君山书院的辉煌历史,不由坐直了身子,脸色慎重:“照这般说,君山书院确实不容错过……”
“君山书院不曾公开收徒,若非扬名天下的才子,想要进入书院,便只能求人举荐,要不是三爷曾在君山书院授课,韶渝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孙知府说着又叹起了气,满是为难。
张老爷子越发不解,问道:“又不是韶渝去了君山书院,便不能同刘姑娘定亲,大人为何这般为难?”
“本府正是为此事烦恼,举荐信超过三十日便会失效,若不想错过时间,眼下就得收拾行李,安排韶渝动身前往。而君山书院规矩严格,入学头一年不可离开书院,往后……也要视情况而定。”
听到这里,张老爷子也皱起了眉,意识到了棘手之处,“韶渝如今尚在孝中,若想去君山书院,先前同刘家约定的定亲时间,也只能往后推了。”
“怕的是本府也给不出确切的时日。定亲这等大事,本府已经推迟了一年,不可再重蹈覆辙。”
“也是,再推迟个一年半载,那刘家人怕也不放心,姑娘家的终身大事不可耽误。”张老爷子说着,忽然想到一个念头,“大人您说……这会不会是三爷有意为之?”
“本府也曾这般怀疑,举荐信乃三爷亲自所写,他大可把入学时间定在八月以后。可是三爷先前并未反对亲事,如今为何又有这一出?”
张老爷子也百思不得其解,旋即又问:“那刘举人可知道三爷这番安排?”
孙知府想了想,摇头:“从本月来信看,刘举人应该并不知情。”
张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分析道:“许是三爷有了别的打算,并不方便如实告知,只能从咱们这里入手。”
孙知府沉吟许久,并未作声。
张老爷子便继续道:“韶渝若真能入君山书院,往后的前程想必比咱们之前打算得还更好?同刘家的亲事,已是可有可无,再说三爷给韶渝这个机会,未必没有补偿的意思……”
其实孙知府心里也是这般猜测,只是他毕竟是通过刘举人才能与江三爷来往,现在得了高枝儿,反倒要主动毁约,多少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张老爷子主动点破江远辰的用意,孙知府正好顺势问道:“不知张兄有何高见?”
张老爷子听得孙知府这般称呼,就知道自己的话正合他意,索性也就敞开了说,“鄙人浅见,江三爷主动提携,这般好意大人也不好推拒,只是刘家那边大人也给过承诺,不可主动毁约,倒不如放低姿态,把主动权交给刘家。若刘家有意,待韶渝从书院回来,正好同大人亲去刘家提亲,假如这期间刘家有其他的打算,咱们也不耽误刘姑娘,约定自动作废便是。”
孙知府听到这里,才终于解开了眉头,他倒不怕主动毁约,刘家只有一个举人,他贵为知府,也不是得罪不起,只是担心刘举人身后的江远辰,万一他会错了意,惹怒了江三爷,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江宁侯府。那才叫得不偿失。
张老爷子的提议,刚好解决了他最大的担心,孙知府倒不介意放低些姿态,好处已经得到了,不说别的,只亲事这一桩,韶渝以后去了君山书院,满京城那么多贵女,婚事是不用愁了,怎样都要比刘家的好。眼下只要刘家这一关平安度过,别叫刘家对他有了怨言,那他们便再无隐忧了。
至于刘家人,孙知府想刘姑娘到底不小了,他们总不会真的一门心思等韶渝回来,尤其是在自家也不知确切时日的前提下,刘家人势必会找其他出路。况且他都已经把话放下了,倘若刘家找不到更满意的亲事,两家亲事照常,刘家也没了后顾之忧,岂不皆大欢喜?
孙知府此时才放声大笑:“张兄所言甚是,本府这便修书一封,待日后亲自登门致歉。”
然后刘延宁就收到了孙知府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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