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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带着点微醺般,步履也变得轻快,他真想高高得跳起来,翻几个筋斗,再像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无拘无束的大喊几声,四外看看,树丛里,廊檐后,到处都有驻望的眼睛,宫中的耳目太多了。要是他做了皇帝,金陵宫中的宫人至少要驱散一半,省得他们整日无事生非。
他微笑地想着,信步走下去,不多时候,在听到一阵琵琶声时,脚步戛然而止。
声音清越,可以想见所奏乐器亦非凡品,弘冀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父皇寿宴,周蔷亲做霓裳羽衣舞,李璟心怀大畅,便将宫中的一件至宝,烧槽琵琶赐了给她。那柄琵琶,据说可与琴中焦尾相媲美,当时,在不少人羡慕也隐含着嫉妒的目光里,弘冀的笑容却是最为真诚的。
临门的宫人看着他慢慢走近,带点谄媚笑容轻唤声:“太子殿下。”待弘冀看过去时,才道:“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弘冀摆摆手,径自走进门去,行两步,又退了回来,将一锭小银子放在宫人手上,那人眉花眼笑的接了,没口子的道谢。
一路照章行事,所有人都不曾惊动似的,直到内苑深处,此时正当□□月相交时候,院子中花木繁盛,却不显得驳杂,如这座小楼中所居住的女子般清雅自在,生机勃勃。
弘冀在一丛芭蕉左近驻足,怀着点复杂心绪,向内窥看。
周蔷坐在门边的梨花木椅上,怀抱琵琶,轻轻拨弦,并非弹奏乐曲,而琵琶声却已十分可听。她的温柔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在院子中奋力挥毫的从嘉。
此时的从嘉,似乎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手中握着个大抓笔,在墨海中浓浓饱蘸,瞬时提气,在一张整开的白纸上写个不停。
周蔷轻笑道:“如今你的字越写越好了,改天写个斗方送我吧。”
从嘉对她笑笑,并未答话,忽然将身上长衣脱下,凌空舞了几下,拧成一条衣柱,落如墨海中,啪得一声,翻起一层黑浪。
周蔷面色也惊诧,张口欲言,终于忍住,便看见从嘉提衣而舞,如握了一杆硕大的毛笔,在地上书写不住,半晌,终于仰天呼出一口气,对周蔷微笑说道:“这几日一直憋闷得紧,如今才把这口气写得顺了。”
周蔷望着他微笑,边走过来为他轻轻擦拭汗水,一边低下头凝看地上字迹。
此时虽然离得不近,也可看出写得是王维的句子,是“清冬见远山,积雪凝苍翠。浩然出东林,发我遗世意。”
弘冀在书墨上虽不上其父亲与诸弟,到底多年沁染,眼力也不凡,见那几个字写得峻峭遒劲,也不禁拊掌,道了个“好”字,心想:从嘉素来文弱,写出来的字倒很有力。
随着这些微轻响,院中的从嘉夫妇却已发觉,同时向弘冀藏身处看过来,喝道:“谁在那里?”
此时若再躲着不现身,未免有失大体,弘冀咳嗽了一声,缓步走出,很难得的对从嘉颔首微笑,说道:“才进来,见六弟在写字,不敢打扰。”说着话,低首看向地上所书劈窠大字,道:“方才六弟用衣衫做笔来写字,是什么功夫?”
从嘉恬然微笑,宠辱不惊,缓缓说道:“这‘撮襟书’是小弟闲来无事弄出来的玩意儿,大哥是忙人,这点闲情想必不看在眼里的。”
弘冀笑笑,道:“了不起。”目光却在从嘉面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周蔷笑靥上,微笑问道:“蔷儿过得可好?”
初时,周蔷还笑着听他们两人说话,不由自主地举步,想要走过去,待看见弘冀眸光凝驻,却临时收回脚步,稍整衣衫,容颜整肃,微微躬身,道:“大哥万福。”
他不觉谔然,望着她,不相信似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周蔷道:“你是我夫婿的兄长,我叫你大哥,难道有错?或许我应该尊称,太子殿下?”
只这一句,已将弘冀的笑容打碎,他深深呼吸几下,才勉强恢复常色,说道:“好,蔷,蔷,周,你随我来,母后让我告诉你一些话。”
周蔷看了他一下,没有马上答应,先询问似的看了看从嘉,在夫婿点头同意之后,才抱了琵琶,不情不愿的跟着弘冀,往书房走去。
轻掩上房门的时候,弘冀坐于椅上,微微叹息,说道:“蔷儿,为何这般生分?我做了什么对你不起的事情么?”
周蔷亦垂首叹道:“弘冀哥哥,你别怪我,蔷儿也是不得已。”弘冀双目一睁,道:“怎么?”
周蔷引袖拭泪,简要述说,原来上来弘冀来访,两人虽心底光明,但不免流于行迹,不知为何,此时被钟皇后知道了,将周蔷唤过去,明里暗里多方警示,要她遵守宫规,此际,周蔷亦听到宫人们窃窃议论,她本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听了这些话,心里的酸涩滋味,可想而知了。
她话未说完,已哭了起来,顿足道:“弘冀哥哥,都是你害的我如此,你快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弘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到周蔷落泪,心中也不安乐,便上前轻轻环住她肩,说道:“别难过,蔷儿,你相信我,不出三天,我就让背后议论你的那些人,再也无法开口。”
周蔷被针刺般跳开,离弘冀足有两尺距离,嗔道:“你做什么,你还嫌我受得委屈不够多么!”弘冀趋步跟上,叫道:“蔷儿,不要躲开我。”
说着话,已伸手拉住她长袖末端,使力回带,彼时周蔷也正避退,两下用劲,胸前扣襻蓦地散开,隐隐露出内穿的红抹胸。
周蔷大惊,手一松,一直握着的烧槽琵琶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琴弦顿时摔断两根。一时间,周蔷又要握住衣襟,又要去检视琵琶,又羞又急,不知道顾哪一头才好,凝脂般娇颜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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