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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川县城外。
本该是万籁俱静时,可偏偏被催命的马蹄声打断了。
唐嘉玉拉紧缰绳,挥鞭的右手已完全麻木,只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一人一马都已经到极限。
唐家半夜遭杀手突袭,整整二十四人,围剿她父女两人。她父亲唐麟,拼了全力开了一条生路,让她骑上马先走,而其中十二名杀手也跟着她出了唐家。这群杀手是铁了心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了。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这一通乱跑,已经走到了越来越偏僻的地方。
天边已经染上了橘红,透过灰云照下来显得黑夜不是那么黑。若细听还依稀有远处农舍传来的鸡鸣。
这些杀手武功不见得有多高,但彼此之间配合度极高。一旦被缠上,便无法脱身。后面的歹徒越来越近……
忽地,又驾着马与唐嘉玉拉开距离。
唐嘉玉吃惊,但逃命要紧,也管不了许多了,拉紧缰绳就往前冲。
十二个杀手,排成一列。最右边的那名杀手向前,天亮前,他一身黑衣,又蒙着面,与周遭格格不入。他猛踢一脚马肚子,红马吃痛,冲了出去。他追上了唐嘉玉,在她还在错愕之际,快速拔剑,刺向她。然后,收剑。马绕了半圈,回到了队列之中。
这一剑伤到了皮肉,并不深。若是与这十二人缠斗,她落不着好处。唐嘉玉咬咬牙,继续逃。
十二杀手不疾不徐,离唐嘉玉不远不近。
右二和右三两名杀手出列,左边那人右手执剑,右边那人左手执剑,只需反手将剑往唐嘉玉脖子上一抹,这次任务也就结束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唐嘉玉猛一回头。火石电光之间,她已经来不及作何反应了。只凭借本能飞快抽出另一把刀,在两柄剑身刺来时,手握双刀,用了十成十的力,挡下了两把剑的攻势。
这一招,两名杀手措手不及,两匹马借惯性,冲出去几丈远。
唐嘉玉在守,不能给对手以重创,她这一招是输了。
杀手训练有素,快速地交换了位置,两人换了拿剑的手。依旧是一左一右,只不过正面对敌。这次,他们改变了攻势,一人刺心脏,一人攻腹部。
招数阴狠,且招招不留活路。
刚才那一招,唐嘉玉便依旧拼了全力。频繁出招,力明显跟不上。她挡住了心脏的致命一击,腹部却挨了一剑。
唐嘉玉喜欢着红衣。今日她穿了一件正红色衣裳,为了行动方便她还让裁缝把下摆做短了,还加了腰封。
血红色深过正红色,像是被夏季的雨水浸湿了。若真是如此,就没有痛感了。
唐嘉玉没有时间多想了。她身后,四名杀手已经追了上来。
她可不能死在这!
唐嘉玉吁一声,马又向前冲了几步后停下。她调转方向,松开缰绳,用刀背猛地拍了马背。马儿吃痛,奋力冲了上去。
四个杀手比先才两个杀手的速度要慢,唐嘉玉左不过瓮中之鳖,四人一人一剑,就送人到西天。
他们连剑都没有拔。
只是他们没料到,唐嘉玉迎面直上,转眼便冲到了他们面前。双刀一使,两人人头便落了地。
其余两人想往后退,在电光火石之间赢得一点时间,只要剑出鞘,便可挡下唐嘉玉的杀招。
唐嘉玉又岂会顺他们的意,只用了两招,快刀之下,变归了西。
剩下这八个人训练有素,好像并没有因为死去的那四个人而展现过多的情绪,而是立即组成一个流动的圆形将唐嘉玉围住。他们并未出手,但也不给她任何可以逃走的空隙。
唐嘉玉如同困兽,仅凭着一股气想冲破这些人的围堵。
而这些黑衣人不疾不徐,坐在马上围着她走路一圈又一圈。唐嘉玉眼光扫了一圈,将右手的刀反握。
唐嘉玉突然跳了起来,而下一刻,她已经踩着距离她最近的黑衣人的马头上,马一惊,向后一仰,马上的人重心不稳。唐嘉玉反手一刀,再加一脚,面前这黑衣人已经倒在马下,唐嘉玉顺势站在了马背上。
而这时,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已经反应过来,剑也向她刺来。
她又是一跳,马往左边一偏,撞上了左边那个黑衣人。
而此刻她还未落地,左手一提,手起刀落,一刀毙命。她一个转身,落在了地上。
剩下的六人,再也无法维持将才的冷静,一哄而上。他们仗着在马上的优势,六人一起出手,又将唐嘉玉围在了一个更小的圈里,拔剑相向。
唐嘉玉再要像方才那样突围是不可能的。不过眨眼之间,她再次出手,凛冽的刀锋划在马腿上。四匹马吃痛,向后倒去,马背上的黑衣人连忙跳下,但他们还未站稳,唐嘉玉便已割破他们的喉咙。
唐嘉玉总能将学到的一招一式最大化利用。而这些黑衣人招式太过于一板一眼,依赖整体行动,灵活性又差,她也是钻了空子。
她转过身,两把长剑就已刺穿她的身体,随即长剑又被抽出。唐嘉玉看向这最后的两名黑衣人。
人啊,不可能每时每刻面面俱到,一旦瞻前不顾后,便足以致命。但人又常揣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心。
唐嘉玉向前迈了一步,便又迎来一剑。怕是要在这交代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过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她强行提了一股气,双刀并用,一刀砍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剑的手,另一刀刀锋一过,这人便身首异处。
此时还剩最后一个黑衣人。
这最后一个黑衣人迅速地出了手,一剑下来却刺在了唐嘉玉的右肩上。
唐嘉玉随即弃了左刀,她笑道,“来不及了。”
他一时情急想将剑□□,奈何唐嘉玉握住了剑身。他想捡起同伴的剑,但为时已晚。
唐嘉玉右手一挥,送了他去和那十一人相聚。
天光大亮,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隐约间她好像听到自己的马在叫唤,而后又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想必是马跑了,她心道,这落井下石的畜生。
偏僻之地,行人不至,周遭太过于安静,但这种描述又好似不太准确。惊蛰过后,各种虫子开始活动,围着那些尸体嗡嗡鸣鸣。
奇怪的是,不足一个时辰,这十二名杀手,便已经尸骨无存。日光一照,连血水都蒸发了个干净。空余一地衣衫。
*****
大阿山,南面,半山腰上。惊蛰才刚过,那桃花树枝上都冒了新芽,搁在这颓了一个冬的山上,点点翠翠,藏也藏不住的春意。
木屋内,钱亦心正为一位老大娘把脉,她常年在这山中,按理说皮肤应该不算白皙,但她却皮肤莹润透白,五官且小巧精致。她没有寻常姑娘的娇憨,眉宇之间反倒有一股英气,混着一身豪气。
她皱着眉,“肝气郁结之症,您老可有什么伤心事?”
“我那小儿子前不久病逝,唉,去年立秋之时人便不好,竟连冬天也没有挨过,”说着便哭哭啼啼起来。
生老病死之事,钱亦心看得多了,已经难有波澜。
她只说道,“老人家切莫沉湎于此,”又写好药方,“这药方一日三次,一定按时服用。”
钱亦心坚持不收诊金。
老大娘拿着药方,一再感谢,便下了山去。
“小徒弟,又免费给人看病呢?”这说话的人走进了小木屋,正是钱亦心的师父,人称鬼手圣医吴二弦。他身形瘦弱,皮肤稍白,样貌俊秀。实在看不出是快到四十岁的人。
钱亦心瞧着他一身酒气,不用多想便知他又在那满花楼中春宵一度了。这师父这寻花问柳的本事,好过医术。
她略微抬头,瞄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你这丫头不说话,可是又在腹议为师?”吴二弦知道她骂人从不说出口。
“师父既然知道,又何必要问,”钱亦心随手翻着一本医书,嘿,这糟老头不是找事么。
吴二弦啧一声,坐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想你刚来我这小木屋,不过三岁,那时候还是个只会啼哭的笨丫头,这不到十五年光景,竟然还敢顶撞师父?”
“若是师父能像个师父样子,亦心自然是不会顶撞的。”
钱亦心倒是听郑一剑师伯说过吴二弦的一些往事。
不过是学医的穷小子,爱上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小姐家道中落,被人骗入满花楼。穷小子自然是没有钱财替小姐赎身,只得拼了命赚钱,以求每晚能见上小姐一面。再后来,小姐被他人看上,收了她做小妾。从此二人再无交集,只是这师父,再也出不了这满花楼。
“唉,想来你也快走了,就不能跟为师说点好听的?”
“走?这话怎么说?”钱亦心被他突然的一句话搅得有点懵。
吴二弦进屋半天了,小徒弟也没给他倒杯茶。他只好自己倒了一杯,暖茶下肚,酒醒了不少。
他道,“钱轶言那小子,高中状元,现在是翰林院修撰。我左思右想,他是要接你去都城的。”
说罢,还假模假式哎呀一声。
“他是他,我是我,”钱亦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呀你,”吴二弦道,“总归是亲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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