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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牒过关入淮南,一入淮南境,天高云阔。
所见所闻与庐江郡大为不同,不再是赤地百里不闻人烟。
刘浓骑着飞雪扬鞭展望,村落依旧残破,但却升腾着徐徐烟火;瘦狗追逐着家鸡,引起一阵鸡啼狗跳;总角幼童来回奔跑,清脆的笑声响满旷野。
正是播种季节,青青田埂上,农夫扛着锄头往来,虽是老者过老、幼者甚幼,可他们眼神却都带着希冀之光,非同庐江野民那般,满眼只有仓皇与木然。
待看见刘浓引军而过,也不惊怕,离马道较近的一名年老长者看了一眼刘浓,神情一呆,随后竟然一声吆喝,把肩上的锄头打横放在田埂上,蹲踞于锄杆,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的道:“美也,美也,如斯美玉,灼而生辉,壁人当如是也!美郎君从何而来,将欲何往?”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老农扛着锄头走来,与那长者一般蹲坐于野草中,看着刘浓啧啧称赞。
赞声不绝,刘浓握着马鞭遥遥一揖,朗声笑道:“刘浓至吴郡而来,欲入寿春,拜见祖豫州。”
老者神情猝然大惊,半晌,“唰”地从锄杆上站起身,瞪大着眼睛把刘浓与五百雄壮白袍看了又看,良久,良久,眼里竟泛起泪花,一把拉住正在身边乱跑的幼童,朝着斜坡上的马道便跪。继而,老者身后的众农夫也跟着“扑嗵”、“朴嗵”跪了一地。
“老人家,何故如此?”刘浓翻身下马,走到马道边,欲跳下去将老农等人扶起来,来福与曲平心惊,赶紧跳下马,想要护住小郎君。
刘浓挥了挥手,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些老农非同乱野之民,何需防备。当即便跳下马道,将为首老农扶起来:“老人家,勿需如此,何故如此?”
老农身旁的幼童抑着稚嫩的脸,脆生生的道:“尊客自吴郡来乎?吴郡至远也,有大江相隔,南人不北来,北人亦去不得南!”
刘浓听闻老农与幼音的话语,便知他们非同一般农夫,定是诗书传承之家,又见幼童虽是面色泛黄,但眉宇间却颇是清秀,眼睛里闪动着灵洁,手里尚捉着一只草编青螓。
一把抱起幼童,笑道:“非也,非也,刘浓至吴郡而来,吴郡在江南,南人现下便在你眼前。”说着,又虚虚扶起跪在地上的其余农夫。
“非也!”
老农一直怔怔的看着刘浓,闻听刘浓之言,下意识地张口便反驳,继而喃道:“自永嘉之乱后,社稷崩塌,央央华夏尽为烽烟之土,乾不临坤、纲不复常,而我等便为弃野之民也,胡人纵骑弑之,烹而噬之!”言至此处,声音越来越高,指着茫茫四野,摇头续道:“南人,南人不北来也,唯有祖豫州不弃我等,操舟南来,挺戈七载,方有此劫后余土也!”
语声悲怆而嘶哑,半晌,刘浓放下幼童,朝着老农揖道:“刘浓,至吴郡来。”
幼童扑闪着眼睛,忽然高声叫道:“阿翁言,但凡南人北来者,皆英雄尔!”
“壁人,英雄尔!”
“英雄尔,且受我等三拜!”
“老人家,刘浓何敢当得?”
“当得,南人北来,便可当得!江东儿郎也,且挺胸受拜!”
微风渐起,扫过苍茫野草,田埂上,莫论农夫尚是幼童皆跪于丛中大礼三拜,刘浓置身于此间,但觉胸怀壮烈,连日来的阴云一扫而尽,深深吸得一口气,撩起袍摆跪于田埂,对着旷野与农夫,沉沉一揖。一揖之后,纵身跃上马道,翻身上马,扬鞭欲走。
老农追至垅下,叫道:“刘英雄,且慢!”
刘浓勒马回首,老农看了看风尘仆仆的队伍,反手指着身后远方,笑道:“淮南非同他地也,此去寿春仅两百余里,两三日便可到得,尊客从南来,何不使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曲平刀眉一展,笑问:“老人家,此地可有清流饮马乎?”
老农朗声笑道:“出村往南三里,自有泉流清洁,游鱼可数。”
曲平道:“小郎君,连日未行洗马,马匹已乏,莫若稍憩半日。”
由历阳至此,一路而来风声草唳,虽未造成过大人员伤亡,但却闹得人疲马困,刘浓稍稍一想,便点头应允。
老农大喜,当即领军入村,曲平自领一百五十名白袍去洗马,白袍个个面显欢颜,马匹是华亭刘氏的心肝宝贝,看着它们神情恹恹的模样,他们恨不得换身以待。
老农姓韩,极是健谈,一边走一边朗笑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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