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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听花开花落,漫随云卷云舒。
白云山巅,红日映翠松,暖洒四野,刘浓与陆舒窈并肩而行。俩人行得极缓,刘浓静待着陆舒窈的樱唇稍淡,以免为陆纳所察觉。
陆舒窈弯着一对月牙儿,瞄画着美郎君的模样,巧笑嫣然。
时值深秋,山间青石道飘满落叶,薄薄积得一层。二人步伐落于其中,触觉绵软,仿若漫行于云端,略作沙沙。
行得一阵,刘浓摘掉落在陆舒窈头上的一片树叶,突地又想起昔日袁女皇所言,便笑道:“舒窈可曾识得陈郡袁氏中人?”
陆舒窈眯着眼笑道:“北地士族中,舒窈只识得华亭刘氏,并不识得别人。”说着,歪着头想了想,改口道:“非也,我的郎君并非北地士族,而是新晋的江左士族。”‘新晋’二字咬得甚重,还点了两下头以示肯定。
刘浓心中一阵柔软,也带着些许怅然,看来南北之壑深伏于江东陆氏啊,不过天下无恒事,只怕有心人,他并不为此而过于担心,便捉着她的手,微笑道:“北地士族也好,江南士族亦罢,终有一日,花开彼岸便结连理。”
“嗯,舒窈盼着呢。”陆舒窈眨着眼睛,任由他轻轻的捏着自己的小手,那种软甜往心里一阵阵的钻,险些便又扬起嘴唇,闭上眼。
刘浓亦不敢再行放肆,神情涩然的放开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摸了下鼻子,笑道:“舒窈虽不识得别人,别人可识得你呢。陈郡袁氏有女名女皇,对舒窈的丹青极是仰慕。托我传话于你,若得有缘,期盼与你相见。”
“袁女皇?”
陆舒窈明眸闪波,细细一阵思索。突地嫣然一笑:“舒窈知道了,陈郡袁氏有二姝,女皇擅诗赋与丹青,女正擅弄琵琶。年前,陈郡袁氏于丹阳举办秋兰会。遍邀江左各地的士族女郎参予,作画以赋秋兰。舒窈本也想去呢,奈何族里不许。后来,阿父与张世叔途经丹阳,听闻人言:‘袁氏女郎,丹青之妙,江左无双’,张世叔觉得定是言过其实,便带着舒窈的画作去了,而后。而后……”说到这里,她一直而后。
晋时,世家郎君们有各种雅集,而世家女郎们亦有诸般诗会、琴棋会等。
刘浓笑问:“而后呢?”
陆舒窈噗嗤一笑,端着双手正了正身子,嫣然道:“而后,舒窈就被称为‘吴郡的骄傲’了。”眉眼里盛满骄傲,柔柔的看着面前心爱的郎君,心想:“我的郎君,虽然华亭美鹤之名遍传吴郡内外。但舒窈也不差呢……”想着想着,突然一顿,犹豫地问道:“我的郎君,你。你怎地识得袁氏女郎呢?她怎知我与郎君……”
刘浓知她心思聪慧,定然有此一问,淡然笑道:“昔日曾于兰亭作画,刘浓行以舒窈所授的丹青手法:‘双鹤入帘’,不想却为人识破。”
“格格……”
陆舒窈掩着小嘴娇笑,笑得浑身轻颤。胸前的金丝蝴蝶结微微起伏,仿若得灵欲飞一般,半晌,笑声悄停,柔声续道:“那是曹师点睛之法,并非双鹤入帘,君怪舒窈戏言否?”
刘浓正色道:“何怪之有?”想了想,又问道:“舒窈之张世叔乃何人?莫非是江东张氏,张澄,吴郡张郡丞?”
陆舒窈点头道:“嗯,张世叔与阿父是总角之交,陆氏与张氏交好已上百年,舒窈与七哥的母亲便是张氏族人呢。”说到这里,眼睛一眯,轻声道:“七哥,七哥……”
刘浓随口道:“祖言怎地了?”
陆舒窈想了想,轻声道:“七哥有中意的女郎呢,奈何却是顾氏女郎,阿父与母亲都决然不许,母亲更为此伤心落泪。”
刘浓脱口道:“顾氏女郎?可是顾,顾荟蔚?”
“咦?!”
陆舒窈惊咦出声,投目美郎君,却见他面色淡然、眼底纯净,心中没来由的一松,摇头笑道:“非也,七哥所中意的并非吴郡妙音,而是妙音之妹。因昔年洛阳旧事,阿父不许;因顾、张交恶百年,母亲不许。阿父与母亲已做主,待年后,七哥便要迎娶张氏女郎。”
言罢,略显淡淡忧伤,想起了她与刘浓之间,但转念想起刘浓适才所言,暗暗自喃:花开彼岸,共结连理……
“唉……”
刘浓渭然一声长叹,心中不知何故,却也悠悠地一松,暗思:看来郭璞所言委实非虚,顾、陆、张之间看似若平湖静水,实则暗涌波澜。
洛阳旧事:公元303年,八王之乱时,陆机奉司马颖与司马顒之命,率二十万大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因其身为江南士族,所率部众却为北地骄兵悍将,故而令出不行,导至兵败鹿苑、飘血七里溅。而这时,一同与陆机入洛阳的顾氏顾荣乃司马乂行军长吏。(军事参谋长)
至于顾、张交恶,则要追述至近百年前,东吴张温将二妹嫁给顾承,未料顾承却英年早逝,又因其时顾氏已然势微,张温便将二妹改嫁给丁氏。殊不知,张氏女郎与顾承伉俪情深,且性格极为贞烈,竟在成婚当日服毒身亡。至此,顾氏恨张氏入骨,经得百年排挤打压,已然将张氏全面压制。
而现下,张澄虽为吴郡郡丞,但顾氏家主,顾众则是驸马都蔚加奉朝请。顾众虽不在吴郡任职,但职权范围却涵盖吴郡军备武事,如此一来,张澄恰好位居其下。只是近些年来,张氏得陆氏帮扶,顾氏亦有心与陆氏言和,否则……
郭璞昔日有言,若真与江东张氏瓜葛难清,不妨交好顾氏,借顾氏之力扼制张氏。
交好顾氏?顾氏扼制张氏?从何入手?
刘浓心思瞬间电转之时,突地一个身影似飘忽于眼前,倩兮俏兮。仿若一束紫心兰;半晌,暗暗吸进一口气,将那缕淡影悄然拂于无迹,寻思着:不着急。不着急,张芳之事尚未眉目尽显,待与张迈见过后再言,况且,即便张芳背后之人真乃张澄又若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各自博弈、各显本领便是。怎可,怎可与不相干之人有所牵连……
便在此时,陆舒窈亦不知看到甚,眸子骤然一亮,“呀”了一声,抓着裙摆飘向林丛中,身姿轻盈若蝶,飞扬的金丝履踩得一对小金铃“叮铃铃”作响。
少时,便听她在草丛中呼唤:“郎君。快来,快来……”
刘浓洒然一笑,大步踏至林间,只见陆舒窈正蹲在不远处的一株树下,不时抬头仰望高高的枝头,双手则小心翼翼捧的着一只小金莺。
“叽叽……”小金莺扑腾着鸣叫。
陆舒窈爱抚着小金莺的头,柔声道:“不痛,不痛,吹吹就好!”说着,对着小金莺轻轻吹了几口气。继尔,又抬起头来,望着刘浓,眼底有雾水缠绵。细声道:“它的羽翅拆了,从树上摔下来折的。”
刘浓抬头瞅了瞅树梢,高约七八丈,在树杆的交叉处有一笼鸟窝。这是只雏鸟,浑身羽毛绒黄,边角处缠着三圈金丝。极是好看;而它的左翅则垮在半边,合不拢、挥不起,想必是从窝中不慎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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