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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仍旧有人是不服气的。
酒过三巡,新的菜肴源源不断地端了上来,宋弥尔也不过是浅尝辄止,并未对这些菜肴露出十分满意或者惊艳的样子。下头就有好些夫人有些忿忿了,难道说,这宫廷御宴就真的如天上瑶台琼林宴?自己这些菜肴就这般庸常?更多的,却也不是宫中贵人看不上襄州菜肴的忿忿,而是一种莫名的气氛在宴席上涌动。几位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各自埋首。
而一位马脸的夫人抚着衣袖上镶着的猫眼石笑眯眯开了口,“皇后娘娘,众位娘娘,快趁新鲜尝尝这岩烧河豚,这可是咱们襄州的特色菜,河豚剧毒,可也鲜美无比。多少英雄豪杰能人志士千里迢迢远赴而来,就为了春末河豚的这一口。娘娘,不妨试试?”
“就是,就是,娘娘,快尝尝这些新鲜的河鱼。”
“不是臣妇们夸口,襄州的鱼可是出了名了新鲜肥美,作法也多种多样,今日为了照顾娘娘口味,未弄得什么全鱼宴,可这席上的鱼,也是够全的了。”
几位年轻的夫人都纷纷开口附和。
稍稍年长的却都微笑着不说话。
宋弥尔矜着手,并未动筷。
那马脸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脸上的笑意却深,她抬起手轻轻打了打自己嘴角,“哎呀,瞧我这张嘴,说话也不说全了,这河豚虽说是剧毒无比,可是咱们也有法子去除这毒素。今日端上来的河豚,可都是处理过的,只留鲜美,齿颊生香,可半分毒素也无呀!”
说罢,那马脸妇人挑起自己面前盘中的河豚,轻轻啜了一口,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回味那美味。
却听得上头轻笑一声。
马脸妇人猛地一睁眼,望向宋弥尔。
只见宋弥尔拿起筷子,拨了拨眼前的河豚,露出一副怀念的面容,“这道菜,当真是合本宫的心意。”
“说起来,本宫怕也是有好些年不曾吃到过这道菜了。虽然说运河途顺,可这里到京城路途遥远,哪怕加上了冰,快马三千里,送到宫里边来,也不那么新鲜了。”
“想着本宫年幼时,还时常叫了家中的厨子,便在自己的眼前烧制河豚,从河豚上桌到成菜,不过须臾,却将河豚的美味尽留在肉中。本宫还叫身边这浴兰跟着家中厨子好好学了这道菜,可惜到了京城,没了新鲜河豚,又被望京与宫中的美食迷了眼,竟是已经忘记了这道菜。”
马脸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真真是一时嘴快,忘了眼前这位皇后来自宋家,宋家在江南的地位,可不是自己能撼动的!
说好的这皇后年幼无知,天真好欺呢?
马脸夫人还犹豫着是否要回圜气氛,宋弥尔却又是开口了,“不过本宫瞧着,这道河豚,似乎是昨夜捕捞上来的养在水缸里的,马夫人是襄州人士,却是未吃出来这河豚已然不新鲜了?”
“皇后娘娘,嫔妾十分好奇,娘娘未尝这河豚,是如何得知这河豚已经不新鲜了?”
还没等马脸夫人再开口,袁晚游已经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望着宋弥尔,求她答疑解惑。
“哪里需要尝?”宋弥尔眯着眼睛勾唇一笑,“这河豚中央有一条线,新鲜时线无痕迹,可越是不新鲜,这条线的颜色越深,这条线不甚明显,但常吃河豚的人,也一望便知,不需品尝。”
马脸夫人脸上又是一红。
常夫人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茶盏,赔笑道,“叫娘娘见笑了,方家大人不喜河豚,方夫人也吃得不多,今日见桌上有河豚,也是欣喜,一时之间,便有些忘形了。”
“就是,虽说这河豚是襄州一绝,可咱们这些小女子,平日里还是有些怕,哪里又敢多吃,闹了笑话,还望娘娘原谅则个。”
不少夫人姑娘也都纷纷开口,圆了这场子。
袁晚游本来正准备再要一杯桃花酿,却见宋弥尔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浴兰上前,为自己倒酒,却是低头在自己耳边说了几个字。
“可是,这河豚怎么就会不新鲜呢?”袁晚游却似乎半点不领情,似自言自语般,整个室内的人却都听到了。
张夫人乍然变了脸色。
今日这宴会是在州长府邸举行的,整个流程都是自己亲自梳理的,招待帝后的宴会上,菜肴不新鲜,说出去,这便是怠慢皇权的罪责,丢官是小事,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常夫人掩住眼中的笑意,摆着手慌忙开了口,“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这张夫人头一次舀这般规格的宴席,人多手杂,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说起来,臣妾也有协管不利的过错,千不该万不该,只想着保证食材的齐整,头一夜就将所有的食材准备齐了,却忘记了这河豚从河里捞上来,哪怕是养在水缸,也不若直接从河中立时捕捞的新鲜了。”
张夫人也跪了下来,“娘娘,此时是臣妇一时大意,请娘娘责罚!”
“罢了,无心之失,起来罢。”
“娘娘恩典!”张夫人松了口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回身坐了,朝常夫人投去感激的一撇,“方才多谢常夫人替我说话。”
“哪里哪里,张夫人客气了,同属襄州人,咱们可不得互相帮助。”常夫人依旧笑得热情。
“正是这个理儿。”张夫人敛去眼中的恨意,低下头慢慢咽下了一口河豚肉。
······
等到宋弥尔几人回到皇家别苑,已经月上中天。
“弥儿,你今日那招可真是绝了!”袁晚游坐在宋弥尔的寝室内,她的侍女慢霜正使劲给她揉着肩,“坐了一天,真是累得要死,什么宴会,宴无好宴!还好弥儿机智!”
“若不是弥儿你给我使眼色,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就能用常家与张家不对付这条线!这下好了,叫她们狗咬狗去,别老盯着我们!哎哎,这边这边,这边劲使大点儿!”
“不过,娘娘,奴婢愚钝,那常夫人与张夫人起初瞧着感情神似姐妹,互相吹捧抬举,娘娘是如何看出来,她们彼此之间有嫌隙的呢?”一旁正将熏香撤去,换成新鲜茉莉的初空眨着眼睛不解问道。
宋弥尔眯眼一笑,并不答话,反而接过浴兰奉上的莲子羹,“清和,你来告诉她。”
“一山难容二虎,襄州是张家的地盘,张夫人理应是襄州夫人之中的头一份,可今日她却坐在了右面,叫常夫人坐在了娘娘的左侧。咱们历来以左为尊,常夫人压了张夫人一头。本来,常大人是州巡抚,张大人是州长,确实该是这样坐的,可张夫人一向在襄州威风惯了,听主子说,这常大人为了避让张家,主宅都是设在锦州的。往常这二位夫人,各占据一方,自然都相互谦让了,可如今位置只有一个,怎么能没有矛盾呢。”
“原是如此!”初空点点头,十分受教,“想来她们平日也不是没有摩擦,只不过今日娘娘将它催化了,又在这么大的宴会上,吃了挂落,这下可有得瞧啰!”初空怕拍手。
“嗯,咱们的初空可算聪明了一回~”宋弥尔打趣道。
但却是不知,她们这一招下马威,究竟是冲着什么事来的。宋弥尔眼神微闪,却没将这问题拿出来讨论。
这个问题,在沈湛来的时候终于有了答案。
“他们?他们不过是试探罢了。”沈湛松了松衣襟,眼中清明没有半点醉意,“这次南巡,本来是为了春闱的事,可你以为这些人这么好说话?春闱改制,本就损害了他们的利益,难不成人人都能笑脸相迎?不过,朕也高看他们了,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过墙梯呢,不过是给点下马威,叫朕强龙莫压地头蛇!”
沈湛从书房出来,径直便来了宋弥尔这里,宋弥尔也不扭捏,直接将自己想问的给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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