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真相大白+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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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帝默然地看着夏子凌满足微笑的样子。凡人似乎都很容易满足,但……夏子凌的心情,他现在似乎懂了几分。
-尾声-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洪武帝驾崩。为防止藩王起事,洪武帝提前下令各地藩王不得进京吊唁。然而不少藩王提前得了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经是人在路上,朱椿就是这其中之一。
那些个老实的藩王,大多半路上得了消息就折返回封地了,但……朱椿毕竟不是老实之人,再加上心系母妃,权衡利弊之后,仍是乔装打扮,悄悄入了京城,正好赶上宫中乱做一团,筹备洪武帝大丧与新皇登基典礼之时。
朱椿这么冒险行事实在是迫不得已,离蓝玉案发已经七年有余了,这七年来他两次奉旨进京,求见母妃却都被拒之于宫门之外。父皇的驾崩既在大家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因此对于父皇的辞世,说实话朱椿没有太多悲痛,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是母妃。
三月之前,许是知道将不久于人世,洪武帝下了诏令命惠妃搬回长阳宫。于是,乔装打扮混入宫中之后,朱椿轻车熟路偷偷摸摸入了长阳宫。
这样的事情他曾经做过许多回,但这一次却不免有些伤感。父皇驾崩,这大明皇宫从此也将迎来新的主人,那个比他还小了许多的侄子,几天之后就将登上皇位,施展他的报复。幸好洪武帝驾崩前已经对有子嗣的后妃做了妥善安排,他那个侄子也不像是会为难妇道人家的人。
所以,他此次冒险进宫便是要说服母妃随他一同回成都颐养天年。按照洪武帝定下的规矩,他辞世之后,有子嗣的妃子可以随藩王到封地内居住,惠妃有三子,但比起朱桂和朱橞的封地,成都明显是个更加养人之地,况且他作为惠妃长子,赡养母亲的职责他是当仁不让的。
长阳宫中,一切摆设一如朱椿最后一次踏入这里时,未曾有任何变化。母妃身着丧服,背对铜镜梳妆,婀娜的身姿与少女无异,只是头上生出了不少华发,看来时间对世上之人果然是公平的,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
“母妃,不肖儿来接您回封地了!”朱椿站在惠妃身后看了片刻,忽见惠妃手上动作僵了僵,许是母子连心,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吧,朱椿遂一边说一边“噗通”一声跪在她身后。
惠妃缓缓转身,动作有些僵硬,待到看到身着杂役衣服跪在地上的儿子,忍不住有些诧异。如果说时光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还不至于变化太大,但椿儿……目光深邃、面蓄浓须,比七年前不知成熟了多少。她这个本是长相俊逸非凡的儿子,现下让人更多感受到的却是成稳和霸气。
然而……纵然心里的思念几乎决堤,惠妃还没有放下当年朱椿背叛之事,再加上这个不该回京的时刻他居然又恣意妄为了,当下心头有些薄怒,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朱椿轻轻叩了个头,道:“儿臣来接母妃一起回成都。”
“回成都?”惠妃抬眼看向远处,眼神有些飘忽,“我不会和你走的,我已决定为先帝殉葬。”
惠妃轻轻一言,顿时让朱椿惊得肝胆欲裂,他忍不住失了冷静呼喊道:“母妃,您何出此言?没有子嗣的宫妃才需要殉葬呀!”
“我决定殉葬与先帝的旨意无关,那只是我自己的决定罢了。”
洪武帝辞世前曾经与她秉烛夜谈了一夜。他们相伴三十余载,他早年负了她,她后来也背叛过他,他们二人最后也算扯平了。
洪武帝最后留给她的话是——“翠娥,待我去了,你便去成都随椿儿居住吧,椿儿是个好孩子,定然会孝顺你的。成都蜀王府俱是按照皇宫的规格建造,不过面上稍降了些规格而已,我亲自看过图纸,也让人在那里仿造长阳宫打造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你去了成都,应当能住得惯。”
惠妃听了这句话,忽然泪如雨下。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也在用他的方式爱着她。而她……对这个身为九五至尊的丈夫,也是爱到了骨子里。她曾经介意他的冷落,甚至因爱生恨;她也曾嫉妒在他心中无比重要的姐姐,只不过因为姐妹情深压抑在心底而已;她甚至嫉妒其他围绕在他身边的其他女人和儿子们,为了博得在他面前的存在感,她不惜无所不用其极。
她其实真不是个该生在后宫中的女人,她奢望的一生一世仅有彼此相伴的日子,她的丈夫永远给不了她。可是……现在他要走了,以后的日子里将只有她一个人度过,她忽然发现这件事是比从前任何她介意之事更加让她害怕的事情。
所以……殉葬是她唯一的选择。
“母妃,您不能这样!您想过我吗?想过你的桂儿和橞儿吗?没有你,我们怎么办?!”
朱椿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了让人觉得心痛极了,但惠妃却只是冷静地答道:“我是你们的母亲,但你们都长大了、成家了,你们可以没有我,但我不能离开你们父皇。”
朱椿有些歇斯底里吼到:“母妃,您不能这么自私啊!”
朱桂和朱橞不在此处,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母妃的决定,定然和他一般悲痛欲绝。尤其是朱桂,没脑子的他其实和母妃最为亲近。
“椿儿,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惠妃顿了顿,才看着朱椿的眼睛说到:“你不是比我还傻吗?这么多年默默守着一个死人。”
惠妃的话让朱椿怔了怔,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了,也便是自己母亲,他才忍住没有发作。
半响后,朱椿才哑着声音说到:“子凌他没有死,他答应过我会陪我一生的,他与父皇不一样。”
惠妃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椿儿,我今天终于知道,你这痴蠢劲原来是遗传自我。算了,母妃也不怪你当年犯傻之事了,诚如你父皇所言,当皇帝也不见得是一件乐事。所以……你爱怎么做随你,也请你成全母妃的决定。”
惠妃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心平气和,眼神中却是带着些哀求意味。朱椿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重石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却无法开口对母妃说出半个“不”字。
两人沉默对视了良久,惠妃才摸了摸朱椿的头,道:“好了,椿儿,出宫去吧。以后若有可能,照顾你二位弟弟一二,母妃便能安心了。”
朱椿看着惠妃如释重负的笑容,似乎这一生,她终于可以再无牵绊了,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一个“是”字。
离开皇宫,朱椿浑浑噩噩便来到了京城中的蜀王府。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朱椿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么多年强撑着的伪装似乎再也无法坚持,直接就瘫坐在了二门的门槛上。
父皇走了,母妃也决定撒手而去,两个弟弟几年都见不到面。而那个他心中最爱之人……却是他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盼得回来,世上似乎已无他可留恋之事。
十二年前,夏子凌跟随他进了蜀王府,那一年他才十六岁,从初识到相知,与夏子凌在一起的一切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七年前,回成都的途中,他与夏子凌互诉衷肠,甜蜜缠绵了几日,一觉醒来却发现怀中之人怎么唤都唤不醒。他当时慌乱得六神无主,强稳住心神将夏子凌带回成都之后,仍不见他醒来。众人皆说夏子凌死了,但由于夏子凌不同寻常的身份,朱椿坚信他或许只是回他来的那个世界去了,他答应过自己会留下来,那么自己日日夜夜在他耳畔呼唤,他定然会感念自己的一片痴心,回到他身边的。
为防止身体损坏,朱椿命人寻得千年寒玉,制成石床安置夏子凌的……身体。他还命人在锦江边上阴凉之处修建了一座楼阁,专门将夏子凌置于其中。
为那修建的楼阁命名之时,他本想取名为“忆凌阁”,却又害怕这个名字不大吉利,夏子凌就这么永不回来,从此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之中。于是,最后时刻,朱椿将名字改为了“望江楼”,他在这里日日看着锦江水,盼着夏子凌回来,夏子凌总有一天会于心不忍,成全了他的愿望吧。
可是……七年多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七年五月零十三天,他记得夏子凌离开自己的每一天。他会这么一直数着日子,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便不会放弃等待。但是……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久到他都有些疲了、倦了,有生之年,他真的能等到那个爱到刻骨铭心的人回来吗?
“不是说过我不喜欢你蓄胡须吗?怎的还是留上了?”
朱椿正陷在沉思之中,忽然面前站了一人,一手捋着他的胡须,一边出声抱怨。
那熟悉而陌生的嗓音入耳,瞬间让朱椿忍不住身体颤了颤。他茫然地抬首一看,心中刚才所想之人竟然就站在面前。朱椿只觉得自己心跳忍不住快如擂鼓,这样的场景睡梦中和发烧时出现过多次,然而每一次却还是让他忍不住期待。
……这一次也不可能是真的吧。或许是他因为母妃之事悲痛欲绝,产生的幻觉。朱椿倏地起身,甩开面前之人飞快地向屋里走去。
朱椿这带上了内力行走,夏子凌追在后面,许久没运动,居然有些体力不支,一时之间追他不上,看到两人渐渐拉开距离,夏子凌赶忙喊到:“喂,别走呀,我刚回来便辛辛苦苦从成都赶过来,你这是干嘛?”
然而走在前面的朱椿充耳不闻,竟然自顾自继续走远了。朱椿的反应实在让夏子凌匪夷所思得很,对于他来说,已是紧赶慢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赶回了大明,但是对于朱椿来说却是恍然过了七年有余,他想过朱椿见到自己的各种反应——或是激动不已、或是痛斥自己的离开,但绝不是这样见了便逃吧?
他这样的反应,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看着朱椿快要出了自己视线,夏子凌有些气结,遂大声吼到:“朱十一,你给我站住!你要敢这么走了我就回到来处去了,从此以后,你休想再见到我!”
夏子凌的威胁果然起到了些作用,朱椿蓦地停住身形,但依然身体僵硬,背对着夏子凌没有动作。夏子凌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前去,从背后抱住朱椿,轻声道:“曜瑄,我是真的回来了。”
温热的体温相贴,背后拥着自己的那个人……似乎真的是自己心中想了千万遍的那个人。朱椿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夏子凌,紧到让他有些生疼,但却是一种充实而安全、他们两人现在都亟需的生疼感。
“子凌……”朱椿凭着直觉寻到夏子凌的唇,几近粗暴地吻了上去。
夏子凌不管不顾地回吻着朱椿,朱椿嘶哑的声音让他心疼不已,醒过来之后张守守在自己身边,从张守口中,他已经知道了朱椿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吻之后,两人微微分开,彼此对视着,朱椿的容貌比七年前成熟了不少,然而他眼眸中的神色却像是孩子一般让夏子凌觉得脆弱不已。
“曜瑄,去屋里。”夏子凌轻啄着朱椿的唇瓣说到。进京之前他已经听闻洪武帝驾崩之事了,朱椿现在的心情应当是相当悲痛的,幸好……他及时回来了。
夏子凌的眼神中暗示意味十足,朱椿顿了顿道:“别玩火,我会伤了你的。”
他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并不适合做某种会失控的事情。
“没关系,你要相信我的承受能力。”夏子凌挑衅道,这次回来,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无论是出于想念,还是出于安慰,他都想要放纵一把。
“你可不要后悔。”朱椿眸色一沉,将夏子凌打横抱起进了屋,非常不顾形象地“砰”地一脚将房门踢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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