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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陆妈妈从外头回来了,“奴婢进门正碰上焦安,大老爷派他回来问问三少爷的事。”
方氏神色一正,立刻蹙眉道:“我去和焦安说。”走了几步回头望着已经站起来的幼清,“你也别回去了,今儿中午就和我一起在你表哥这里用午膳。”说着就出了门。
陆妈妈看看幼清又看看薛潋笑着守在了门口。
留了幼清站在那里和薛潋大眼瞪小眼。
“哼!”薛潋翻了身以手臂枕着头,望着头顶的承尘,“读书有什么好的,将来我非要走遍天下不可。”
原来他很早心里就有这样的愿望了啊。
机会难得,幼清毫不留情的泼冷水:“外面除了风景也有不太平,运河有漕帮水匪,过山有山匪,关外有马帮,西域有外藩人说话你都听不懂,就是行在大街上还有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丐帮和江洋大盗……每年官府不知因这些受理多少案件,多少人因此枉死在路上,家里的人得不到信还以为他们好好的,连个安葬地方供奉香火的牌位都没有,可见出去也不见得是好事。”
好好的事被她一说怎么就这么血淋淋的,薛潋瞪眼:“那些被杀被抢的都是没本事的,没有用的人还行走江湖,可见也是活该。”
“活该?”幼清冷笑着看着薛潋的腿,“那三表哥今儿这顿罪也是活该受了。”
薛潋再一次领教幼清的嘴皮子,气的指着她道:“你怎么就没有同情心,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活该。”幼清不以为然,“好好的路不走你非要骑马,听说那城门外聚了许多灾民,你怎么不想想疯马会踩着人,可见你做事莽撞考虑不周,既是这样你遇见他们被欺负就是活该。”
“你!”薛潋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你了半天蹦了句,“好男不跟女斗。”
幼清才不管他气不气,想到他以后做的事,她这冷水绝不能半途而废:“你看,一场雪灾就死了这么多人,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外头还不知什么样的光景,你若出去身上带着吃食揣着钱,十几个人闻着腥味过来围堵你,你便是那江湖大侠也不敢保证全身而退。”幼清悠悠的看着他,露出轻蔑的样子,“你日日在京城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好,可是却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扎根在这里却不能的。”
“你怎么知道。”薛潋不服气,“说的好像你就是他们似的。”
幼清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拂袖道:“我不知道可是会听会看会想,不像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想着游历天下,却又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潋,“我看你是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可能封侯拜相,可又沽名钓誉,就想走捷径是不是!”
“我才没有。”薛潋腾的一下坐起来,瞪着幼清,“我若是这样想的就……就……”他胡乱的在房里看,咬牙就道,“就让我骑马被马踩死,下雨被雷劈死!”一脸的认真。
幼清先是强忍着,可瞧着他的样子实在滑稽,不禁掩面大笑起来。
笑声清脆悦耳,宛若春日里停在枝头的黄莺。
薛潋望着幼清,面颊两侧因为笑容显得红扑扑的,眼睛明亮笑的眉眼弯弯,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方幼清会有这样开怀大笑,丝毫不顾忌形象的一面,他不由愣在那里。
陆妈妈在门口探了探头,就看见薛潋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方表小姐不知在想什么,而方表小姐则是像朵花似的娇俏俏的坐在一边,不知三表少爷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惹的方表小姐笑成这样……
陆妈妈像笑声感染了一样,抿唇笑了起来,正巧看见二子要进去请示午饭摆在哪里,陆妈妈心里一动就拦住了他,低声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啊?”二子愣了愣好奇的朝里头看了看,眼睛骨碌碌的一转嘿嘿笑了起来,点头不迭的道,“好,好!”就双手缩在袖子里低着头蹿出了门,却蹲在了窗脚朝里头瞄。
“你……你笑什么。”薛潋尴尬的道,“我说的哪里好笑,看你笑的跟疯子似的,一会儿要是被我娘看见,肯定会责骂你的。”
幼清渐渐收了笑容,望着薛潋正色道:“不是觉得你好笑,而是羡慕你青春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股敢作敢当的劲儿罢了。”
“你……你在说我?”薛潋满脸的惊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优点,父亲和母亲甚至他身边的人都觉得大哥稳重,二哥聪明,有他们在前他就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小丑,所以听到幼清这样评价他,他不敢置信。
“这里还有别人?”幼清话锋一转,“只是年少时光虽美好,可也耐不住你肆意挥霍,姑父和姑母让你读书是为你好,即便你将来不进玉堂也无妨。若能有功名,他们就更不会说什么,无论哪一样都比荒废着一事无成的好。况且,你有了功名就是出门游历,报了名讳和出身别人也会多敬你几分不是吗?”他能对宋弈和祝士林那样崇拜,可见在他心中还是认为读书是好的。
薛潋垂了眼帘沉默了一刻,过了半晌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再想想。”心里还是很雀跃会有人这样肯定他,相信他,仿佛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考中一样。
薛潋重新躺下撇过脸偷偷笑了起来。
幼清失笑端茶饮了几口,激将薛潋:“听说你要岁考了?光是这么躺着想也没什么用的吧?”薛潋挑眉,幼清接着捧他,“想必以你的聪明,随便看几日的书应该就能得个优回来才对。”
薛潋瞪眼,气哼哼的撇过头去不屑的道:“一个优而已,手到擒来。”
“是,是!”幼清趁热打铁,笑眯眯的望着薛潋,“那就敬侯佳音。”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忽然薛潋像是想起什么来,狐疑的望着幼清道,“还有,你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说羡慕我青春年少,你可比我小呢。”
“咦……”幼清心头哀叹,她又忘记她今年是十二岁的方幼清,而不是二十岁的徐三奶奶,“随口说说而已。”一顿转了话题,“你怎么会在广渠门遇上蔡五爷和徐三爷?他们在做什么?”
薛潋的思路被她打断,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回道:“我也不知道,几个人牵着马从另外一边过来,不过城门口三家到是置了粥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赈灾的事。”
赈灾?幼清心头飞快的转了转。
“你往后离他们远点,免得再起争执。”幼清轻声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该想想姑母才是,不能做让她伤心的事,这才是做子女的本分。”
薛潋哦了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幼清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薛潋还是孩子心性,一切的念头不过还是萌芽,她希望他能打消那些念头,就算想实现理想也能有别的途径。
“三弟……三哥……”忽然,外头一阵三弟三哥的喊声传了进来,薛潋一骨碌钻进被子里飞快的道,“就说我睡了。”紧紧的闭上眼睛。
幼清失笑起身到了门口,随即就看见薛思琴和薛思琪以及周文茵前后进了门。
几个人看见幼清在这里,俱是一愣。
“三弟呢。”薛思琴首先释然望着幼清,在房里四处去看,幼清就指了指床上,“三表哥躺着呢,像是疼的厉害。”
薛思琴点点头三两步走了过去,薛思琪也跟着跑过去,红着眼睛坐在床边上:“三哥,你没事吧,伤着哪里让我看看。”周文茵落后了一步,望着幼清问道,“大夫来过了?怎么说?”
幼清就将杜郎中的话复述了一遍:“……并无大碍,休养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周文茵松了一口气,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笑道:“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来的路上我们吓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她说着也走过去望着闭着眼睛的薛潋,和薛思琴道,“像是睡了。”
薛思琴叹了口气,帮薛潋掖了掖被子:“一直劝他安分些,不要太淘气,可他总是不听,如今就吃了这样的大亏。”又看了看薛潋脸上的伤,“瞧这脸摔的,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留疤也好。”薛思琪嘟哝道,“他不是一直嫌弃自己长的太好看嘛,如今留个疤倒如他愿了。”
薛思琴瞪了薛思琪一眼,转头来看幼清,问道:“母亲呢,可好一些了?”
薛思琪回去又被薛思琴训一顿,这会儿心里也生出懊悔来,听幼清说方氏,她便支着耳朵听。
“吃了药歇了一会儿好多了。”幼清看了眼薛思琪,“年纪大了些,心气不稳有时就会这样,没什么大碍,多歇着不要生气就无碍了。”
薛思琪心虚的垂着头,第一次没有说话。
“好了,一会儿母亲来你记得和她道歉。”薛思琴拍了拍妹妹的手,“以后别这样毛毛躁躁的说话不过脑子就成。”
薛思琪虽碍着面子没有应,可脸上也没有平日里不服输的倔强。
“都怪我。”周文茵满脸的愧疚,薛思琪摆着手,道,“你拦着劝着我都没有听你的,怎么能怪你,都是我自己考虑不周。”
周文茵没有说话,薛思琴便挨着薛思琪轻声细语的道:“……你虽没有指名道姓,可也总该和清表妹赔个礼,人家可没有惹你。”
“大姐。”薛思琪眉头一皱,“我道歉是因为我把娘气病了,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撇过头,“我不道歉!”
薛思琴实在被她气的没了话,可又怕一会儿薛思琪又抽风对幼清说什么难听的话,便对幼清道:“清妹妹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比起前几日来,薛思琴此时的态度已经是好多了。
“好。”幼清立刻就想到她作为见春云的事,薛思琴见她答应便站起来率先出了房门,幼清朝周文茵和薛思琪跟着出了门。
薛家的园子本就不大,内院隔开之后,外院就显得有些挤,以至于薛潋的院子前后不过两个跨院统共四五间房的样子,薛思琴考虑到家里有客人,就带着幼清去了后头的跨院,让春杏守着门,她和幼清站在一株银杏树下说着话。
“大哥将春云送走了。”薛思琴一开口就让幼清一愣,她知道薛霭不会再留春云,却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连夜将人送走了。
幼清一早就知道了。
“是,我从大榆树那边回来时碰见了大表哥。”这些事薛思琴都知道,幼清没有必要瞒她,果然薛思琴并未露出惊讶来,点头道,“我请你出来,就是想问你春云和你说了什么?”
薛霭果然什么都没有说,要不然薛思琴也不会来问她。
“她只和我道歉,求我和姑母求情。”既然薛霭都没有说,她就不必多此一举,再说,以薛思琴的个性,知道了二房私运的事很有可能直接去质问薛镇世或是刘氏,到时候没有证据两面闹起来,除了不好看外没有半点好处。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她不告诉薛思琴是因为这些,那薛霭呢?是因为什么?
“你也不肯告诉我?”薛思琴面露不悦,可又不能指责幼清,便耐着性子和幼清道,“钟大一死我手里的线索就断了,你当初不也因为觉得春云可疑才将她赶出的吗?如今我查到这里了,你该帮我才是。”
幼清看着眼底青黑的薛思琴,为了这件事她大约有好些日子没睡好了,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道:“大姐,这件事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现在既然大表哥知道了始末,就让他去办吧,您安心陪着姑母,再让陆妈妈调教几个得力的仆妇出来,将来总是会有用的,你说呢。”
“你?”薛思琴皱眉,只觉得看不懂方幼清,心头却在飞快的转……
方幼清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不能直白的告诉她,所以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到底是牵扯到什么事了,大哥也好方幼清也好,都是三缄其口的。
薛思琴想到在银楼里丢失的两枚金锞子,神色越发的凝重。
难不成……钟大一家子真的是什么人派在府中的细作?可是他们薛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什么人会耗费功夫派细作进来打探。
不对,她突然想起来曾经听薛明说过,说锦衣卫常买通各个官员家中的下人,让他们监视官员私下的生活,一旦揪出错来轻则敲诈勒索了事,重则抓人落狱严刑拷打。
想到这些,薛思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圣上原是先帝胞弟,封藩安陆州,文德十二年先帝驾崩后三个月才由宋首辅等内阁重臣迎至京城登基为帝,或许因帝位得来太过突然,圣上为君善变为人亦是多疑,尤其在“壬寅之乱”后他人虽搬去西苑独住,可对锦衣卫以及东厂的掌控却愈加的紧密。
因此东厂和锦衣卫动作也越发频繁。
父亲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她首先想到了严安,父亲投靠夏阁老,一向以夏阁老的政令马首是瞻,而夏阁老又和严安素来不和,难道是因为这些才惊动了锦衣卫?!
家里头最近的气氛也明显不如以前好,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每次想要去查,却都是无疾而终。
薛思琴越想越远越想越复杂!
“大姐?!”幼清警觉薛思琴脸色变化,心头微惊忙扶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没事吧?”
薛思琴一把抓住幼清的手,问道:“清表妹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和锦衣卫有关?”
薛思琴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
这几年东厂和锦衣卫动作越发肆无忌惮,就如当如父亲被抓走时一样,事先没有半点风声,突然而至连交代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幼清看着薛思琴,“钟大本就是府里的家生子,他怎么也不会是锦衣卫的人,即便真的是姑父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你不懂。”薛思琴摇着头,“锦衣卫行事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为了刺探情报专门设置了密探,若密探无法行事,还会花银子买情报……”她零零总总说了一通,“不行,这件事我要和父亲说清楚,让他一定要小心。”说着她竟有些迫不及待。
“既是去说也不着急这一时。”钟大的尸体还在马房没有送走,若是这个时候引得薛镇扬的注意,说不定会连累路大勇,“姑父去衙门了,您要说也要等晚上他回来吧。”
“你说的也对。”薛思琴知道自己有点慌了手脚,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沉淀下来,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是我鲁莽了。”
幼清微微一愣,余光中围墙上有个人影攀了上来又迅速隐在后头。
她浑身一怔顺势拉着薛思琴转了个身。
不过这么一刻,那人已经不见了。
幼清松了一口气。
那人的身影虽然和印象中不相同,但她不会认错,是路大勇。
幼清心定,笑着回薛思琴的话:“不会。”指了指前头院子,“这里有穿堂风,我们先回去吧。”
连薛思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去质疑幼清的话,反而更多的是认同。
幼清也由了绿珠往回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围墙上已经没有人。
房里头薛潋依旧蒙头大睡,周文茵和薛思琪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两人回头来望,就瞧见薛思琴神色疲惫反而幼清却是云淡风轻,两人对视一眼皆微露惊讶。
“你没事吧。”薛思琪过来扶着薛思琴,又狐疑的朝幼清看了看……
薛思琴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心不在焉的问道:“三弟还没有醒?”薛思琪很不高兴的点点头,“可真能睡,我们说话也吵不醒她。”
幼清心头好笑,原本不过是装睡,现在薛潋竟是真的睡着了。
“都过来了?”方氏从外面进来,瞧见薛潋的样子微微一愣,“刚刚还醒着的,怎么转眼就睡了。”她叹了口气,和几个人道,“他既是睡了你们也别在这里了,都回去吧。”又看着幼清,“你表哥既歇了咱们也就别在这里用膳了,免得吵了他。”
“那我们先回去了。”薛思琴心里有事也待不住,话落推了推薛思琪。
薛思琪犹豫的看了看周文茵,想了想上去挽着方氏的胳膊,愧疚的道:“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知道错了就好。”方氏拍了薛思琪的手,“不过和我认错没有用,你大哥那边你想好怎么解释吧,还有那女戒你也别想偷懒,仔细抄全交给他。”
薛思琪哀嚎一声,指着薛潋和方氏道:“我现在可是羡慕三哥了,受伤了可以躺着,什么都不用做。”
“他有什么可羡慕的。”薛思琴不以为然,“父亲那边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薛思琪顿时眼睛一亮,忙点着头拉着周文茵和薛思琴往外跑,“那我们还是快点走,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方氏无奈的点着头,却也露出疲惫的样子在床头坐了下来。
幼清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方氏宽慰她:“我没事,你快回去吃饭吧,你爱吃的菜都送去你房里了,别饿着了。”
幼清应是退了出来。
刚刚路大勇露了脸,一定是有事找她,如果她记得没错,马房就在薛潋院子的东南面,靠近侧门的回事处,她从这里出去绕过薛霭的院子从倒座的夹道穿过去就成了,
幼清急匆匆的往外走,薛潋被打房里服侍的都在院子里候着不敢乱走动,薛霭一向喜静,房里没几个小厮不说,如今澄泥和洮河还出了门,而薛明则是住在对面,所以这边冷冷清清的,到是不用害怕碰见什么人。
可尽管如此幼清还是走的又急又快,出了院子就朝拐进了和薛霭院子夹着的甬道里,绿珠跟在后面又惊又疑惑,喘着气问道:“小姐,咱们不是要回内院嘛,往那边走,您这是要去哪里?”
“小声点。”幼清捂住绿珠的嘴,“去了就知道了。”这边穿堂风呼呼炸响,幼清拢了斗篷拉着绿珠猫着腰就钻进了夹道里,因为过去就是马房,所以这边的墙砌着高高的防风墙。
穿过长长的能容一辆驴车的夹道,四周砌着灰色的砖块,地上铺着的大青石还留着厚重的积雪,她远远的就看见门是虚掩着的……
大概是路大勇故意留的门。
她毫不费力到了马房。
绿珠只觉得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做贼心虚般的四处察看。
“这里是马房。”绿珠终于认出来,“您要来找路大勇?”
幼清却被眼前的景象难住,一排排隔间似的槽房,挤挤攘攘的只看到了四匹马几头骡子,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她忘了问路大勇怎么找他了,采芩也不在。
总不能找人去打听,或是去挨着的罩院里去敲门吧。
正在幼清一筹莫展之时,路大勇适时的从左边的马槽里钻了出来,他步伐飞快的跑了过来:“小姐。”他听说三少爷受伤就猜测幼清会不会在那边,竟真的被他碰见,小姐也聪明他不过露个脸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笑着道,“跟小人来。”
幼清松了一口气拉着瞠目结舌的绿珠跟上。
从左边过去第二排空着的马槽里堆着许多干草,路大勇在前面停下弓腰翻过了栅栏:“在里面。”他说着才想起来幼清只怕不方便,他左右看看抱了个草垛垫在地上,“您别怕,今儿家里不会有人用车,大家都躲房里吃酒去了。”
幼清点点头扶着绿珠的手翻了过去。
等他们都过去路大勇拨开挡在跟前的切草刀。
幼清就看见乱糟糟的草堆里摆着一拢灰扑扑的草席,从卷着的席子里露出一双满是泥泞的宽口粗布鞋来,绿珠哎呀一声惊叫着跳了起来,指着道:“这……这是什么?!”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机灵也没有这样看过人的尸体。
“是钟大。”路大勇指了指草席,“大老爷要送去义庄葬了,小姐说要看,我就将他偷了回来。”
绿珠脸色煞白扶着胸口望着幼清,喃喃的喊了句:“……小姐。”
幼清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人喊道:“路大勇呢,让他把这两匹马照看一下,喂点草料。”话落,脚步声渐渐往这边走来。
“小姐。”路大勇脸色一变,护着幼清,幼清按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没事,你先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和绿珠会有办法回去的。”就是被人发现也无妨,最多就是她带着丫头来外院走动罢了。
路大勇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犹豫,外头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他见幼清朝自己打眼色,又没法再拖,只得飞快的道,“小人稍后就回来。”转身跳了出去,对外头喊道,“在这里。”大步走的飞快,“哪里来的马?”声音已经是越来越远。
幼清松了一口气,绿珠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她拉着幼清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她偷瞄了一眼钟大的尸体,“要是被人发现了就糟糕了。”
“等等。”她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白来,她亲自拆开草席,钟大青灰的脸从里头露了出来,幼清就看到他脸颊两侧有淡淡的印子……像是手指印,若不细看很不容易被察觉。
幼清神色漠然的拿手对着手掌印比划了一下……
略大了一点,但确实是手印。
像是被人用手或者隔着帕子闷死的。
她叹了口气,可惜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有利的证据,即便是说出去,杀人者只要推出个替死鬼出来,说和钟大有私怨,这件事也就了了,毕竟钟大不过是一个下人。
可她还是将钟大别在头上的木簪抽了下来。
绿珠已经忍不住在一边干呕了几声。
幼清没有出声,望着手中的簪子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他们前面停住,幼清猛地抬头去看,便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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