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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龙、五龙、六龙、七龙和吉盛的茵茵、媛媛、果果仨孩子,百灵、好灵、蔼灵和爱灵的孩子等后嗣,也喳喳的给奶奶、二奶奶及大姥姥、二姥姥磕头,然后围上文静和殷张氏吵吵要赏赐。文静大太太和殷张氏乐得啥人似的,合不拢嘴儿。文静让大丫儿打开另一个匣子,男孩儿每人一枚刻有福字盘龙金坠子,女孩儿每人一枝蝴蝶缀有宝石后金簪子。小孩子们还赏了玩耍的小物件。殷张氏给孩子们的,大的有金笔,小的是小玩具。

吉增和美娃随后也向大舅娘道喜,向二舅妈道万福,并孝尽每人一件紫色貂皮大氅。文静大舅娘对这位外甥格外另眼相看,拉住吉增和美娃夫妇的手,“你俩从你大哥的股里认个子嗣吧,到老了好有依靠。我不敢遽(jù)下断语就能指望上,可终算有个盼头。”吉增和美娃点头应承说:“俺们和鱼儿嫂子商量过,准备把五龙过继过来。”随后文静拿出十根金条说:“外甥啊,少抽些大烟,多做些生意。这些金条还值些钱,兑了再开个铺子,人活着生计最为重要。你要接你娘一起过,孝心是好的。我看也不必了,你大哥也不让去,就依你大哥心愿吧!要不然你大哥心也不安,好像老欠你娘点儿啥似的。”殷张氏也拿出十根金条说:“增儿呀,你就依你大舅娘说的。俺这金条是俺多年攒的小份子,俺和你大舅娘俩的醵(jù)资足够你开个铺子了,不许再败活了?美娃你哪都好,就是太惯增儿啦!这钱你把着,他要不听你的,你告诉俺,瞅俺去削他。还笑?打你大哥归了宗,瞅你扬棒的,谁的话也不听了,这哪成啊?这回你娘就在你眼皮底下,你爹没了,你还想把你娘气个好歹的呀?你也三十多了,说多了,你不乐意,自己个儿禁拉点儿?”吉德进屋说:“娘,二娘,你们那些亲家啥的要见见您二老,俺咋回话呀?”文静说:“理所当然。我和你二娘去见他们。”吉盛跑进来说:“下人和伙计们也要给二老磕头,讨个喜酒钱儿。”文静和殷张氏对下眼色说:“免礼了。喜酒钱柜上柜下的,都赏两块大洋。捞忙的赏五块。我四十年没见腥了,今儿好好开开荤,吃好了,厨上的赏十块大洋。亲家啥亲戚里道的,我一会儿陪他们喝酒,想当年我也是能喝些酒的。既然还俗了,我也没那些清规戒律了?你们告诉他们,我和你二娘给你爹上完香,就上桌陪他们去。”殷张氏说:“大姐喜日子,俺也凑凑乐子,喝呗!”

酒桌上,姜板牙挨着文静坐。他也是多喝了一点儿,先起屁儿扯犊子。他对旁边的钱百万说:“我说拐弯亲家,咱亲家母老枝开新花,绿叶已成荫,你我今儿也装装小伙子咋样,闹闹洞房?”钱百万是个严谨的人,虽然也多喝了些儿,但是还不走板儿,“好吗?你老小子别吃明喜的醋,小心他招了你去?”姜板牙闪着两颗亮晶晶的大门牙说:“你老小子想哪去了,我是说咱们不闹闹,亲家母她一个人咋熬这一宿啊?咱找上二掌柜啊还有兰会长再带上香香、三姨太,你家那老蒯和二掌柜老伴差不离,半斤八两,不带就不带,闹哄闹哄?”钱百万说:“闹呗!完了咱们再来八圈,一番一垧地。”钱百万这话可捅到姜板牙的痛处了,他骂着说:“我尻!白拿我的租赁地做 ‘报国农场’试验,一子儿没有,我下套子那一百多垧好地算添活狗洞了?可还有一样,租我那些地的庄户人咋整,哭天抹泪的愁死人了?我想淘换点儿钱,叫他们在捞套地里开垦点儿生荒地吧,邓猴子头拨拉像驴那玩意儿似的,说啥不点头?我又打电话跟唐拉稀磨唧,他更是骡子支杆儿支出老远,白费!我也想好了,地少少出荷,费劲巴拉都添活谁了,还不是喂狼咬自个人呐!地,是我这号人的命根子,看的很重,可顺风蹲着拉屎,臭了自个儿。图稀啥呀,浑和?!”抗抗在殷张氏怀里,冲姜板牙嚷嚷:“姜爷爷!你咋说话净骂人呢,是不是牙太大支的呀?”殷张氏疼爱的拍下抗抗小嘴说:“这孩子咋和你爷爷说话呢,小孩子不好这样?叫爷爷。”抗抗说:“姥娘,三妈领我上他娘家时说,他叫姜爷爷,不是爷爷?”抗抗的真实身份,小鱼儿没有告诉她爹姜板牙,怕家里劳金、佣人啥的太多,人多嘴杂,露馅儿惹来麻烦。姜板牙说:“殷姜啊,我给你把名字调下个,就好听了。叫姜殷多好听啊,这样你就可以管我叫爷爷了。”抗抗撅撅小嘴儿说:“姥娘,姜爷爷他占我便宜。三妈说俺姓殷,叫殷姜,不叫姜殷。姜不辣,压姜汁,喝一口,辣咝咝。不好?”文静抱过抗抗说:“奶奶抱啊,姜爷爷逗你玩儿呢,别和姜爷爷贫嘴?他老了,糊涂了。”周大掌柜铜钟瓮气的过来给文静敬酒,“亲家母大喜呀!俗人多好啊,子孙满堂的,热闹!你这些年可是不易呀,熬、熬,你这么俊秀的千金小姐都熬成了老太婆了,嫁过来也是个望门妇,苦命人呐!来,我敬你一杯。啊她二舅妈也一起来,还那么少兴?”吉殷氏打劫地说:“咋的,落一屯不落一邻,你咋倒把俺这正宗的亲家母落下了?”周大掌柜说:“哪能啊,我是想待会儿和你单喝,你别挑理呀?要不咋说小人、妇人难养也呢。呵呵,姜亲家、钱亲家,咱一起来吧!这要都挑起理来,我得倒脱靴子,挂里子啦!”一桌人乐呵呵干了一杯酒后,兰会长也来凑乐子,“郑家大小姐啊文静弟媳呀,我这大伯子没当好,早挑灯说话,嗨,不说了。都一把年纪了,凑到一块堆儿不容易,趁人全棵儿,咱大家伙干一杯团圆酒吧!”

一茬一茬的敬酒,文静喜乐中带着伤感,有些不支了,大丫儿扶回洞房。

酒席恋套子的这耰没完,下耰又开席了。屋里大铁炉子架着木半子越烧越热,人是酒越喝越多,老人儿凑到一起,不免伤感想起殷明喜的好来。兰会长先是泪水巴嗒巴嗒的掉,“我不是人呐,对不住三弟呀!德儿投资的火磨和油坊非让我接手经营,******是邓猴子扣在我头上的一盆稀屎啊?他太坏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三弟呀你死的明白呀!为儿子把命都搭上了,我算个啥呀,还是人吗?”二掌柜也是眼泪巴叉的一个劲的默默喝酒,姜板牙喝得直骂日本人,钱百万也不劝杯,谁喝光酒他就给谁倒上。三姨太和香香缠着老鱼鹰,问他啥时候能打着大王八。老鱼鹰逗嘘的说,这得问你们鱼鹰奶奶,她不偷嘴我咋整?鱼鹰奶奶更逗,磨牙嘴想偷嘴偷谁去呀,你想当老王八那逮我还了童,不愁你盖不硬?吉盛偷偷探过脖儿悄悄对香香说:“你干公爹人老耳朵可奸了,你别一高兴喊‘救命啊’,俺大哥可帮他老丈人醢你?”香香拍下吉盛,“你别耗子似的,哪洞不塌都有你?你知道曲老三的信儿吗?”吉盛说;“你咋谢俺呀?”香香撇下嘴眯眯的说:“喂你咂儿吃。”吉盛也撇撇嘴,“杯弓蛇影。曲老三可归你家老头子二儿子姜尚文管,你别色胆包天,小心你的脑袋?俺跟你说啊,绝秘!是俺偷听涅尔金斯基面包房那有个神秘毛子女子,跟俺大哥说的。曲老三他们猱老毛子那边去了。说是休整。俺看是架不住小日本的封杀了,等着吧,一准能打回来。你想他,先挠挠炕席吧啊小娘儿?”三姨太从后边搂过吉盛抻长的脖子,板过脸,对着吉盛的脸说:“你跟你小娘偷偷咄咄啥呢?老板牙可搁老兔子眼盯着你呢啊?”吉盛吓吓的扭头遥哪挲摸的“哪呢哪呢”的找。三姨太点着他脑袋瓜子说:“瞅你那小胆儿,上炕还不得先尿裤子啊?”吉盛挺直腰猱开说:“梨花压不出好海棠,都邪性?”

关上门后,文静坐在炕沿上喝了一杯大丫儿倒的温茶。她下地拿炷香点上,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插入香炉。死者为大。她又跪下合拢双掌,“明喜,我过门了。今下晚黑儿咱俩就成为名符其实的夫妻了,我这心里直犯突突,真有点儿新婚的感觉。有这一天,我想都没敢想,你敢想吗?是大姐和二掌柜搭手撮合,咱俩才如愿以偿。明喜呀,咱们生不能共婵娟,你死了咱能同枕眠,咱知足了。你若有知,在那边准能听见我说的话。一晃四十余年的相望不能相厮守,你苦我也苦,咱俩都苦。我一想起咱俩这几十年的苦熬,心就颤颤的。尤其是那回咱儿子撕心裂肺要认我这个娘时,我这心揪揪着,就像万把绞刀捅我心似的疼。当时我倚在大殿门后,泪水哗哗的淌,真想冲出来抱着德儿,叫声‘儿’呀!我听德儿叫一声‘娘’,我心就噗噗楞楞的抽抽一下。那滋味就像白矾、黄连搅和老醋,又苦又涩又酸哪!苦过了,你又撒手而去,撇下我一个人孤灯单影的。要没有德儿和一帮孙子女,我都不知能支撑活下去不?你殁那会儿,哎呀妈呀就像谁掏了我心去,空落落的悬上天了,咋蹬巍也够不着底儿?我偷偷的哭,哭得天昏地暗的。一连几天,没咽下一粒米。德儿去看我,这一跪,这一声娘,我这心都碎了。儿没了爹,我这当娘的,能不再认咱的儿吗?成佛了咋样,那心也是慈善的。自个儿儿都不认,还咋普渡众生啊?我一把搂住德儿那一刻,眼前就浮现出你我那神不守舍亲亲我我的孍合,咱俩酥麻得九魂出壳儿的合衾后,你患得患失的被公爹急哧白咧的捆回老家成了亲。我十月怀胎生下德儿,你成婚后就撇下你的殷张氏逃到这噶达就音信全无。我死去活来的舍乳弃儿,那辗转难舍难分的时刻痛心欲死。回家后家父不许我再进家门,一笔巨资踢出他钟爱的女儿。我为保贞节出家为尼,又闻讯奔你而来。一僧一俗,人近在咫尺,好似天涯海角,夜深人静你伴我一起守青灯敲木鱼,厮守那份刻苦铭心的恋情,直至你乘鹤西去。……一声‘儿’,苦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冲垮了跳出五行的锢箍一泄千里,我们娘俩抱头一顿好哭,泪水相融,哭出了几十年沉淀在心的母子迟来的感情,哭干了埋在心里的酸楚,哭尽了滞留在心的苦水。我和儿娘俩几十年相认了,你认了儿却走了。儿的命是你拿你的命换来的,也算还了你对儿的歉疚。你用自个儿的老命,使殷家延续了香火。咱俩可能就是这个命,不能全棵儿的在一起。明喜,你我今儿个新婚花烛夜,高兴吧?我知道你就坐在炕沿边上,瞅我笑呢。你随愿了,我也了了一笔情债,咱儿也尽了一份孝心。”文静站起身,把殷明喜灵位挪到香案上,和大丫儿把炕桌儿搬到炕琴旁,大丫儿上炕从炕脚底捞过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床大红缎子鸳鸯被,熟练的捂好,拿手稀罕巴叉的抚摸着,又把两对是春芽儿绣的压箱子底的丹凤朝阳枕头搭在一起,笑笑对文静说:“娘,这缎子被又光滑又轻柔。我听小德他爹说,这被面和絮被的丝棉都是老陈货了。丝棉是江浙产的上好佳品,缎面也是那块儿的。被面上鸳鸯戏水莲花籽藕是苏州绣娘绣的,叫、叫啥的呢反正挺有名的。”文静笑着说:“傻丫头,苏绣。跟湘绣齐名。娘都嫁了,你还不过门呀?”大丫儿仰脸花一样的憧憬,“我有那一天呀也不远,只要娘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和娘一样?”文静怜爱的问:“啥事,哈上我啦?”大丫儿想会儿说:“不难为娘了。你走到哪我就走到哪,伺候娘一辈子。”文静一下子明白,这是想绝我归依佛门的后路啊?“死丫头,你是拐着法诳娘啊?那好,你就陪娘一辈子吧!”大丫儿嘿嘿地说:“佛家不打诳语,一言为定!”文静叹口气说:“你是没娘的悲惨遭遇,还天真呢?到老了,你就体量娘的苦心了,也会读懂孩子的内心所想了?”吉殷氏和殷张氏、三姨太和香香、柳月娥和小鱼儿、美娃和艳灵,端着宽心面、荷包蛋、酒嗉子和酒盅,笶呵呵的进了屋。吉殷氏说:“大弟妹呀,俺们来闹哄闹哄,不管咋说俺还是老礼儿。宽宽心心的渡良宵,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长长久久的常厮守,乐乐呵呵的到百岁。宽心面是俺擀的,权当婆婆了。荷包蛋是二太太煮的,意思是阖家和睦姐妹俩和和气气的。三姨太是大伯嫂,香香呢是亲家嫂子,她俩烫的合卺(jǐn)酒,祝福妹子的。”

合卺是旧时结婚的一种仪式。卺是把一个匏(páo)瓜刻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拿一个用来饮酒。意思是同饮一瓢水,合亲永不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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