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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万二千俩。按现在的算法,一俩等于十钱,那就是七十二万钱儿,那能打多少首饰啊!要卖吉钱儿,得卖多少钱呐!二娃,你没事儿的时候,自个儿搬脚丫子慢慢算吧啊?”
二娃吐吐舌头,冲吉德缩缩脖儿:
“妈呀,加上巧姑的脚丫儿也算不过来呀,饶了我吧!”
几个人来到堆得挤挤擦擦的大院子里,十几年的大杨树已有参天之高,挺拔翠绿,生机勃勃。鹊巢旁,两只大喜鹊,叼着小虫喂食“嗷嗷”乱叫的黄嘴丫儿小喜鹊。十几只大家贼,左蹦右跳地踅摸在杨树枝上,小眼珠儿窥视着喜鹊窝。有只大家贼,竟然蹦蹦搭搭地到了喜鹊窝的边上,大胆地探头啄食掉在小喜鹊身上的小虫子。大喜鹊叽叽喳喳,相互点头翘尾,对大家贼抢夺食虫,议论纷纷,可谁也不出头抗击,熟视无睹。又有几只大家贼,攀枝遛达过来,歪着小脑袋,有恃无恐地瞅着大喜鹊。大喜鹊无可奈何地扑拉着翅膀,飞到天空上盘旋。有只大喜鹊,终于被大家贼的强盗行为激怒了,一个俯冲,啄了一个大家贼一口,大家贼恐惧地飞散了。两只大喜鹊飞回到喜鹊窝上,抚慰着受惊吓的小喜鹊,全家又喜气洋洋地“叽喳”上了。
土狗子指着树上的喜鹊和麻雀说:“你们看,大家贼看喜鹊心慈面善,软弱可欺,就欺负人家;喜鹊刚开始心慈手弱,容忍了大家贼的无礼,倒至大家贼便本加利。喜鹊以退为进,一下子治服了大家贼。嗬,小雀儿也欺弱怕强啊?” 牛二说:“古人说的好,马善有人骑,人善有人欺,世间的事儿,就是这样。” 吉德伸个懒腰,哈哈地打着哈欠和喷嚏,挤着泪花。土拨鼠凑趣地说:“德哥,走屋串院了咋的,咋还连嚏哈掌地呢?土豆地瓜都遛了一遍,镐头钢口不错啊!狐媚的嫂子们瓠子似的缠着不放吧?嘿嘿嘿……” 土狗子假装训斥土拨鼠,“嘿!嘿啥,你咋和德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谁家撂荒好几块地不铲一遍呀!” 吉德反唇相讥,“俺家那块小地,哥俩儿抢着铲,咋能撂荒了呢?”
二掌柜笑呵呵地说:
“你们哥几个到一块儿,净扯洋荤!大少爷,俺先去老山炮那哈扯扯。唉,还不知他咋答复松木二郎的呢?老面兜那哈咱帮过他,钱也没还,如今让洋面顶的也够呛,咱们的想法还是再帮他,俺估摸他会乐不得的。老油耗子那哈,虽说豆油销路还好,他也是限产限量开工的。听说已辞了一部分工了,那些人已去东兴镇谋生了。不过那人行事儿刁钻,对人刻薄,一股腐乳味,谈不谈下来,那得看他识不时务?他能是个俊杰吗,抱一棵歪脖树能哭一宿的土豹子!”
吉德瞅瞅蔚蓝的天空,一只老鹞子翱翔亮过头顶,他吹捧地说:
“二叔,你不用抱窝先垫草,淤淤作作的。你是谁呀,有名的二诸葛!不摇羽毛扇,魏延也得乖乖地归降。老黄忠虽说不提当年勇,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儿。大侄儿,这厢有礼了。” 吉德抱拳施礼,“愿二叔不负众望,定会凯旋!祝你老马到成功,满载而归!”
二掌柜笑着嘴,指点吉德说:
“你呀啊,好个滑眉调嘴的刁猴,牵着牛魔王的鼻子,逼铁扇公主交出芭蕉扇呐?俺这是,关公不立下军令状都不行啊!曹操要是从华容道遛达喽,俺这吃饭的家伙儿,就是大侄儿你饭桌上的一道美食哟!”
牛二捧场说:
“这叫‘悟空七十二有变法,八戒一人渡黑河’!”
土狗子俏皮地说:
“二掌柜,别到时如梦一场空,喜鹊窝里掏凤凰!”
土拨鼠也不拉后,忙不伦不类地噱头一句,“二掌柜大爷,别是小脚女人追兔子,大黑瞎子抓蛤蟆呀?到时候,眼睛喘气,耳朵吃饭,干闲嘴喽!”
二掌柜被这帮后生,咋咋唬唬弄得哭笑不得,摊摊双手,只得瘦驴上套,硬拉磨了。
小哥几个,把老谋深算的二掌柜哄上套,才松了一口气。吉德领小哥几个进屋,边说:“这事儿,不怨二掌柜。周瑜打黄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二掌柜做事儿一向谨慎小心,没有十分把握的事儿,从来不愿单出头。有把握的事儿,脑袋削个尖儿。他自喻自个儿是常山赵子龙,常胜将军!咱们小的,给他挠痒痒,比打他还管用。老面皮咋好在小的面前装嫩呐,只有走独木桥,没有回锅肉。那几头烂兽儿,头可难剃了。实为他好,他以为你无利不起早,占多大便宜呢?这事儿不知得磨叽啥时候,二掌柜那嘴,嘎咕呢。哎,牛二,最近赊账的多不,都哪些人?” 牛二瞅吉德坐下后说:“德哥,赊账总数倒不太多,可就是零碎。针头线脑的,一斤醋半斤酒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麦子下来了,也就还上了。最多要属大舅了,上半年拿了二百多匹棉布,至今一分钱没给呢。还有明月楼,欠的油盐酱醋茶,米面海物,猪肉野味等,快五百块大洋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咱欠她的饭钱,也不过百十块。再就是大车店,娃娃鱼那儿。她欠的主要是日杂,锅碗瓢盒,还有一台青岛大挂钟,有二百多块吧!二娃批发那块儿,欠的多些,有万儿八千的吧!最壳物的是刘大麻子,赊有二百多斤老山炮酒了,派伙计要几趟,就是赖着不给,嘴还不三不四的骂人。马六子的‘二太太’,赊了一副玉手镯,两个金镏子,一对金耳环,还有一条金项链。我让伙计去收,‘二太太’净耍贱儿,吓得伙计再也不敢去了。我碰见马六子,说了几回,他也不当耳旁风。”
吉德抽口烟说:“ 嗯,二娃,你那块儿,除盐、烟叶子,其他都不要再赊了。该收的派人收。半年拢账时,最好能收上九成。” 二娃点点头,有些犯难地说:“近处的没事儿。就是三江口那噶达,太远了,搭火轮去一趟,就得半拉来月。咱又缺少人手,有点难。那些商贩又不常来,一般都让人捎货,这次不给货,又怕跑‘水’。” 吉德考虑一会儿说:“这么办,你先把手里活交给牛二,你和仇九去一趟,再带一批紧缺的货,把那哈的账全清喽!这往后,不知啥样呢?咱德增盛信誉好,不怕跑‘水’。二娃,你跟巧姑今儿晚好好亲热亲热,明儿个就动身,正好赶上火轮开船。”二娃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梗子,抬眼瞅瞅土狗子说:“德哥,你把咱当成狗子哥了,那么没出息?” 土狗子瞅吉德还要往下说,就没敢吭声,拿豆杵子眼儿,狠狠地瞪了二娃一眼,算是报复了。
吉德在烟灰缸里,使劲捻灭烟头,发狠地说:“牛二,把马六子‘二太太’的欠条交给乌鸦嘴,当作摊派的胡子饷捐吧!卡脖子卡到俺头上了,脑子进水了?对这种人,你指他还账,比登天还难?对负癞皮狗,只有用损招,拿臭****臭他!他黑瞎子打立正,还一手遮天了呢?牛二你记着,凡熊人的玩意儿,一个也不赊。非要赊,让他找俺。这跟明抢豪夺有啥两样?整的还挺文明,让你干吃哑巴亏!这回俺给他绝了念想,看他往后还有没有狗脸赊账了?”
牛二问:“刘大麻子咋整,也用损招?” 吉德捧着下巴子说:“对付刘大麻子这种人用不着,咱先礼后兵。哪天你有空,扯几尺花市布,当大倭瓜面,给二妈送去。你就说俺说的,这是时兴布料,二妈身材好,送给二妈试穿。再啥也不要说,二妈多明白人儿呀,准给刘大麻子下舌。大倭瓜又准嫉妒,这是要账要不来,送礼求二妈,还把我这大太太放在眼里吗?要不赊账,送礼也得送我大太太呀?这是看我不当硬了?在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她准骂骂吵吵,逼刘大麻子把账还上。一软一硬,这账准还上。还完账,你再扯块相同的布,给大倭瓜送去,往后保准儿刘大麻子不再赊账的。” 土拨鼠咋想也想不出道道来,吉德这是使的啥计谋?就问:“德哥,三十六计中有这个计吗,可把我闹糊涂了?” 牛二笑着说:“孙子那时,还没有刘大麻子这个人,咋能想出德哥这个招术来呢?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付刘大麻子这种人,就得使小恩小惠,宠妃激正宫,窝里斗!咱好坐山观虎斗,收回咱的账款。”
吉德又说:“老板娘和娃娃鱼那哈,也是赊账多进账少,抹完油,住完店,熟头熟脸的,拍拍屁股就走人。那烂账比咱难整,催催她们,能要多少要多少。这年头,各家铺子来个客啥的,有钱没钱,都得吃都得住。赊的多了,搁啥钱给咱呐,又不能虎着脸往外撵吧?哑巴吃黄连,谁苦谁知道?俺大舅那哈,欠就欠着吧,有个账就行。没账就成了糊涂账,一旦大舅问起来,那咋整啊,还不找挨嗤呢吗?大舅那个马神厂,小溜儿半年来的没咋开工,要不把皮子弄回来,那亏的就大发了?俺大舅那是寡妇养孩子有老底,闪不了腰,差不了气的。咱穿不上裤子那会儿,还不都是大舅照顾着。” 牛二说:“娘亲舅大,还分啥你我的,糊涂庙糊涂神儿呗!” 吉德忙说:“牛二,那可不行啊!该一是一,该二是二。咱大舅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春天刮风叫哪绿,枝儿[真] !你觉得好心好意,像似可怜他,他会以为你瞧不起他啊!” 土狗子见有空子可钻,就对牛二说:“小德他舅,你这糊涂庙的糊涂神,是难得糊涂呢还是真糊涂呢,啥叫娘亲舅大呀?今儿个,你该一是一,该二是二,别再装糊涂虫了,咱哥们好称你一声‘大舅哥’呀!” 土拨鼠说:“谁让牛二小时老欺负大丫儿了,大丫儿就不给他这个名份?”牛二瞅瞅吉德说:“这两玩意儿,真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瞎瞎马,净败道!破胡琴,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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