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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阵子,老曹头才缓过气来,抽抽嗒嗒,一五一十地说:“大前天,比这早点儿,来了**个鬼子,一个个醉熏熏的,进院子就耍酒疯,见人就打,见牲口就拿刺刀捅。老板子们吓得撒了鸭子,鬼子就开了枪,当场打死了两个。在别处的鬼子听见枪声,又过来五六个,咋咋呼呼就往屋里闯,大贵二贵上前劝阻,一帮鬼子就围了上来,拳打脚踢,用枪托子打,打得大贵二贵血流满面,遍体鳞伤。大贵二贵啥体性啊,哪吃这一套,火气上来了,操起刚磨好的铡刀,就抡开了。鬼子没防备这手,吃了大亏了。当时就有四五个鬼子破了肚,开了瓢,肠子脑浆就出来了。等鬼子缓过神来,大贵二贵又劈倒两个。鬼子里有个当官的,举起王人盒子向大贵二贵开了几枪。大贵二贵虽中弹,没有倒下,那血在胸前就穿了柱,一赶儿一赶儿地往外冒。大贵二贵咧咧勾勾地就把铡刀甩了出去,铡刀的刀刃,就砸在那个当官的胳膊上了,立马那个当官的胳膊就削飞了,还没等那个当官的叫出声,大贵二贵身上就成插糖葫芦的草把子了,扎得窟窿巴眼的,没有好地方,死的那个惨哪!杀人成性的鬼子,野兽似的杀红了眼,把院子里十几匹马都拿机关枪给‘突突’了,转身就冲进屋子,我和老蒯都吓傻了。我护着桂花,老蒯护着梨花,鬼子见了,就‘花姑娘,花姑娘’地端着枪,一窝儿风地往上上。从我俩怀里拽出桂花和梨花,摁在炕上就扒衣服,桂花梨花连喊带叫地挣巴,我和老蒯能让吗,疯了似的上去就和他们撕巴,连捶带打,架口咬,我老蒯当时就咬断一个鬼子的手指,临死还含在嘴里。小鬼子就拿枪托猛打我俩,我老蒯脑袋瓜子都给打扁了,我也给打死了过去。哎呀呀我的妈呀!咳咳咳……小鬼子我**你祖宗!……”老曹头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大家伙儿听了,心里憋着火,牙咬的“咯嘣咯嘣” 直响。在场的所有人,嘘欷地都掉下了泪,老哥抹下眼泪蒿子,搀着泪人似的老曹头,默默地朝屋里走去。

吉德心情沉重地目送老哥和老曹头进屋,挤了挤眼睛里的泪水,对彪九说:“师兄,这噶达比咱想象的还要糟,咱可得多留心?” 彪九说:“嗯哪,小心就是了。”

四邻五舍乡亲看大车店来了客,都过来帮忙,张张罗罗地把客往屋里让。吉德几个人裹着艾丽莎进了屋,通长的南北大炕,爆土扬场,棉被褥仍得满地都是。邻里是个小脚半大婆子,嘴好唠叨,手脚也勤快,说着话,被褥都飞上了炕,堆成了一大堆。婆子边架火烧炕边磨叽,“你们说说,多好的一个家,活活地让鬼子给糟烬了。那两个姑娘多好啊,长的水灵灵的,那个漂亮呀!一个二十,一个十八,都聘了婆家,再过一个来月就出嫁了。这可到好,一朵花还没开呢,活活让那群牲口给祸害了。你说老曹头那个心呐火烧魔乱的,死的心都有了,多亏大伙儿苦口婆心那个一顿劝呐,要不早和老婆子并骨了。”

婆子架好南北炕的火,又添了些木半子,起身又捅咕炉子,“你们说也是天意,该那群牲口遭报应。正当那群牲口兽性大发呢,来了二三十个汉奸大兵,一下子就把屋子给围住了。从腰里拔出刀刺,冷不丁地冲进屋子,就听屋里劈拉扑楞,唧哩哇啦,没一袋烟功夫,那伙儿‘汉奸’大兵就跑出了屋,还扛着用棉被包裹的两个披头散发的桂花和梨花。瞅那样子,软的像面条似的,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丢当的,跟死了一样。你们说,两个黄花大姑娘,哪遭得起那群牲口祸害呀?白瞎啦!唉,造孽呀!” 婆子说说就落泪了, 抹扯两把脸, 拧下鼻涕甩在地上, 又拿大茶壶盖上往上穿的炉火,“今儿个一大早, 俺听前院住的大兵说,,那群牲口让那伙儿治安军大兵一锅端了。烧鸡窝脖,全包渣了。一色儿地抹脖子,光巴出溜,一丝不挂。还把那祸害人的玩意儿给连根刷了,死了让它们的魂儿都当太监,看阎王爷咋收留它们?那大兵还说,那伙儿杀了鬼子, 救了桂花和梨花那伙儿人, 本来就是胡子入伙儿的,早就不想当汉奸兵了,正好赶上杀鬼子的机会,那还能错过?他们跑的那裆口,大兵连长没让管,要不能跑得了啊?都是咱这噶达人,杀鬼子谁不乐呀?听说那伙儿大兵,跑到大山里‘挂注’ 了, 又当胡子了。 唉,还不知那两个姑娘是死是活呢,可别逃出虎口又入狼窝呀!”

吉德坐在炕沿上问:“ 大婶子, 鬼子没再找茬呀?” 婆子叠着被说:“嗯,那能消停得了啊,没把镇子翻个臭六够?来了一百多个鬼子,把汉奸大兵和老爷们赶到土地庙那噶达,圈在当间儿,捞出那个连长,当众就给突突啦!还把那个可怜镇长拽去了陪榜,枪一响,魂就飞了,先堆挂了。有个叫金鸡脖的翻译,高句丽人,从地上捞起镇长,叫魂似的嚷嚷,“这是你们的镇长,李老财。他不听皇军的话,皇军要杀他,是我在皇军面前求的情,饶他不死。如果他再不听话,打死的那个连长就是他的下场。” 婆子点上明子,屋子顿时亮了许多。可是吉德等人的心却是阴阴的,笼罩着乌云,滚滚袭向脸部,充斥在眼神中。婆子忙乎完了,拍拍脏手说:“待会儿,窝窝头蒸好喽俺来叫你们。大街儿千万不要去,碰上鬼子巡逻队就麻烦了。说不定,一会儿还有查夜的。这一宿不知要折腾多少次呢,你们好好歇着。这小溜半拉年,俺都习惯了。不习惯,又有啥法呀?唉,难!哎这个毛子姑娘,瞅这漂亮的,跟我来,那头有个间壁的小屋,严实些。哎呀瞅这哪行,这脸我很给你抹点儿锅底灰,得埋汰巴唧的,走吧!”

吉德用眼神示意艾丽莎去吧,瞅婆子出了屋,忙拢在一块堆儿,吉盛问:“大哥,咋整?金鸡脖他……”吉德压低嗓子说:“别怕!金鸡脖咱谁也没见过,咱脑袋又没贴贴,他知道咱是哪的呀?随便说个啥地方就混过去了。关键是咱们带的家伙儿咋整?” 吉增不耐烦地说:“咋整咋整,顶多跟大贵二贵一样,拼了呗!” 吉德拿眼瞪了吉增一眼,“老二,别犯虎啊?啥事没办成,丢了小命值得吗?”苏四说:“我看还是在这噶达找个安全的地儿, 藏起来, 回来时再带上。”彪九问:“为啥?” 苏四说:“越往上走,查的越严。又坐火车啥的,纸能包住火吗?” 吉德说:“就这么办。你们看,这棚是木板钉的,撬开一块棚板,把枪藏在那旮旯墙角里,万无一失。来,趁没人儿,老三解下包袱皮,把枪放在一块堆儿,放上去。” 刚藏好枪,老哥来找吃饭。窝窝头萝卜汤,大家伙儿都饿了,狼吞虎咽,造了一肚子。睡下后,来了一伙儿汉奸大兵,唔嚎几嗓子就滚了。

第二天帮下晌就进了充满俄罗斯风情的哈尔滨,到了中东路的哈尔滨火车站。一路盘查不断,勒了些大脖子。不过,没发生特大麻烦。节骨眼上,老哥那个‘圣旨’还是起到了作用。吉德等人和艾丽莎分手,艾丽莎那梦幻般的眼神里充满着恋恋不舍的神情,约吉德回来后,在索非亚教堂会面。吉德和老哥告别时,多付了一倍的车钱。老哥死活不要,撕巴半天,老哥拧不过吉德,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刚分手,老哥甩下马车,吵吵巴火的招呼住吉德一伙儿人,急三火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红布包的‘圣旨’,大大方方地往吉德手里一塞,就猱杆子了。吉德追出几步,“老哥,老哥,不行啊?这是你的命根子呀!快拿回去!” 老哥欢快地回身说:“老弟呀,你们用得着,拿着吧!三天后回来时,我来拉货再还我。”哈哈地扭身跑了。吉德稀罕巴嚓的把‘圣旨’揣在怀里,泪眼盈盈地朝老哥消失的方向望去。心说,好人呐!

吉德几个人顺顺当当到了齐齐哈尔,走出老毛子路警巡逻的火车站就傻了眼,岗哨林立,荷枪实弹,杀气腾腾,一派恐怖。盛气凌人的日本兵巡逻队,耀武扬威,目空一切;街上行人稀少,低头缩首,来去匆匆;街面铺子虽然都开门挂幌儿,但一点儿也不景气,带死不拉活的。往日火车站前的繁华喧嚣景象己没了踪影,满目的凄凉寂静。小商小贩也都蔫头巴脑的守在摊子旁,拿眼神勾着过往行人,不敢上前拉客和高声叫卖。拉人的花轱辘车和人力车也寥寥无几,偶尔过来一辆,也是有挑选的拉客,不是客人不对眼儿,就是有些路面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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