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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果刚要说啥,瞅吉德眼神盯着个个儿看个没够。人参果觉得蹊跷,翘腿转身的左看右看,又瞅着吉德问:“大东家,有哪不对吗?”吉德绕人参果转了一圈,“这一扎咕,国色天香的美人嘛!哎呀,小乐这臭小子真挺有眼力的,艳福不浅啊?白白,胖乎的,真成了人参精了。哎,人参果,你得改口了,别左一个大东家右一个大东家的叫了啊?跟小乐一样,叫德哥。人马上就嫁过来了,还这么生分哪?”美娃也是逗着玩,杵咕人参果说:“大哥,那恐怕按老礼数说不行,改口得给改口钱?人参果,大哥不给你改口钱,你就一个劲儿丁把叫大东家。”吉德看美娃都帮着人参果,祸又个个儿惹的,无奈,只得说:“好吧,待会儿接亲时,花俩子儿,正到正到人参果的嘴。人参爷爷,你看中不中?”老人参眨眼说:“按老礼数你是应该给改口钱的。我就省了。小乐平常就管咱叫爷爷,孙女过门他还管咱叫爷爷,不用改口,咱不省了改口钱了?”吉德说:“爷爷,那你可捡个大便宜,白得个孙姑爷,还不用花改口钱。唉,俺可苦了,人参果、巧姑、二梅,都得改口叫俺大哥。还有大梅这个师嫂,叫俺声师弟,也算改口,俺得花几份改口钱哪?俺跟你老爷子比,你老爷子可和老事儿了?”人参果跟艳灵和美娃挤挤眼儿说:“爷爷,你也省不下?嗯……我叫小乐管你叫爷丈,这下算改口了吧?”腰变粗了,已不算苗条的艳灵在一旁帮腔,“对呀!爷爷和实际的爷丈是不同的。小乐平常管你叫爷爷是尊称,当了爷丈再叫爷爷就有了亲情在里面了。将来人参果有了孩子,还得管你叫太外公呢。爷爷,这回你想省也省不下了吧?”老人参嘿嘿收起狡黠的眼神咔嗒两下嘴说:“嗯哪!人参再老绕不过青藤蔓,这下省不下了喽!哎呀,这可咋整啊你说,不是我耍滑头,我也没预备呀?冷手抓热馒头,我上哪淘换钱去这都屎顶腚门子了?孙女,要不你先栽爷爷点儿,等你回门子爷爷再还你?”
人参果挪步坐到老人参身旁,胳膊腕儿搭在老人参肩上,贱不丢地说:“亲爷爷,你就别在你亲孙女面前哭穷了,你能落这个空?你呀,巴不得小乐早些日子叫你爷丈了,你就别装了你?那大洋揣在你怀里都快抱出崽儿了,哗哗的直往外蹦,你以为你亲孙女耳朵聋啊?瞅瞅,绷的脸皱褶平了,装的多像那么回事儿,哪缺个唱戏的,你去准行?”老人参叫人参果揭穿了老底儿,嘿嘿地一个劲儿的傻笑,“我是啥事儿也瞒不过我这孙女的火眼金睛啊!你算把爷爷的心摸透了?”吉德瞅着爷孙俩逗嘴,内心很是欢喜。
艳灵耳尖地走到窗前,隔玻璃往外望望,支着耳朵听会儿,“来了!隐隐绰绰的喇叭声?”心急火燎地叫,“人参果,快!快坐外屋床上,俺给你盖上红盖头。”人参果可倒沙愣,一片腿就跨上俄式大沙发床,煽呼的坐下,床太暄,坐的又太猛,栽了两栽,美娃扶住,“这一会儿,你是不心像只小兔子,砰砰的乱跳?”人参果叫美娃拿蓖麻绳净过面又扑过粉的脸,粉嘟嘟又泛起红晕,真成了一朵盛开的人参果了。人参果双手捂着起伏耸耸的胸脯,嘘唏地噗闪着圆溜儿的大眼睛,“美娃姐,哎呀妈呀我这心好像蹽到嗓子眼儿了?我、我不能张嘴了,一张嘴就蹦出来了?”艳灵拿盖头蒙在人参果的头上,“别说话了?静静心,谁这会儿都这样儿。你爹娘没来,就一个到岁数的爷爷,哭两声就行,别勾老爷子伤心?人参果,记住了。”人参果调皮的带着哽噎说:“我不哭。我笑!”艳灵说:“贼丫头,那婆家接亲的可有说的了,不拿你当精神病啊!”
屋子静了,静得叫人窒息。
“嗵嗵嗵”一串上楼脚步声,拽着等着迎亲人的心弦。
牛二长袍马褂的一身新装,一头闯进来,“德哥,你咋还在这噶达傻等啊?我前后院找了半天,迎亲仪仗都在大门口等你呢,快走!”吉德跟牛二走着问:“二娃那伙人呢?”牛二说:“去接巧姑了。老二带土狗子和土拨鼠去了。咱这伙,小乐接人参果。程小二接二梅。老三带几个铺子里掌柜和没回家的伙计在彪九这闹哄。那头有二掌柜和大丫儿忙活,差不了?”吉德说:“好!牛二,你到小鱼儿那糗三份五百块大洋,拜堂时俺好贺喜。彪九那份一千,叫你月娥嫂子去拿。”
吉德来到洞开的大门口,鼓乐喧天,喇叭声声,人海如潮。牛家圩子准备过年扭大秧歌的秧歌队也来助兴,吉德和吉盛打个照面,又和小乐、程小二闹腾几句,就叫仇九燃放迎亲鞭炮。
再说二娃迎娶巧姑。二娃骑在他家刚从鞑靼马贩子手里买来的一匹四蹄雪白浑身枣红的赤兔马上,头戴猞猁皮帽,身穿蓝缎长袍马褂,外罩绵羊羔皮坎肩儿,脚蹬三姓周氏皮行家的马靴,胸前斜挎红绸扎的大红花,牵缰绳的手上戴着皮手闷子,精神抖擞的一脸喜庆。和二娃错半个头而行的,倒是骑青瓷花马,一身青色便服短打扮,外披羊羔皮大坎肩儿,腰插驳壳枪,傧相吉增。哈哈说傧相倒滑稽,不如说是保镖更贴切些。身后马上,土狗子和土拨鼠哥俩,一色的蓝缎长袍羊皮马褂,鼠眉鼠眼儿的长脸掩饰不住喜气洋洋。租来的迎亲花轿马篷车紧随其后。马篷车后,是一大溜庄稼院铺着干草捂着大花棉被的七姑八姨婆家人迎亲马车队。最后一车,是喜庆班子的喇叭匠和锣鼓手。
迎亲队伍从北城门进入南北大道,拐入东面北三道街,在孙二娘家门口停下。
孙二娘平常交人广,人缘又好,不老少人亲戚里道和左邻右舍街坊,大老早的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呼在家门。
见迎亲队伍过来了,老邪、老歪、老面、老蔫、老屁等几个孙二娘的老铁爷们,张罗开了。大支和人老歪,穿戴也焕然一新,扎咕得也有了几分人样儿了。这都是孙二娘从箱子底翻出来老死鬼的衣裳,叫老歪换穿上的。
“操老面,放鞭炮!”老面从嘴上拿下叼着的飞马牌喜烟吹吹,哆嗦的杵咕老半天也没点着,老歪看了骂道:“尻!笨死了,连个炮仗都点不着,还能干啥?”老面不服地犟咕:“你******能襶你点?这炮捻子犯潮。”老歪从老面手中夺过洋烟,猛抽了两口,“呸呸,啥味呀这屁烟?”赌气的抓着炮仗药捻子对着药捻子乱杵咕,劈劈啪啪在老歪手上炸响,崩得老歪坐个大腚墩。老面使坏的拿着杨木竿子竟任儿挑在倒地的老歪头上。老歪骂吵的就地一滚,一头撞在门口道旁的压地石碌碡上,招来人群一阵哄然大笑。老面咧着大嘴呲着大黄牙,在人群头上晃着杨木竿儿甩动着鞭炮取乐。人们嘻嘻哈哈的嘴上骂着缺德,纷纷怕崩着抱头鼠蹿,东躲西藏的躲闪着。鼻涕拉瞎的孩爪子们,欢天喜地的争抢着落在地上没爆的炮仗。
等老歪从地上爬起身来,二娃一干人等已踏着劈里啪啦的炮竹声下马下车,老歪连忙跌打滚爬的跑上前来相迎。二娃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递给老歪,“辛苦了老歪叔!”老歪稀罕巴嚓的接过来攥在手里,“新姑爷,请!”土狗子上前拨拉下老歪问:“哎大支和人,咋样啦,别误了时辰,紧赶慢赶的。”老歪一笑说:“土狗子兄弟,误不了。老天拔开凳了,阳阳刚露头,才一杆杆高。正好!进屋啊,进屋!”
土拨鼠叫喇叭匠滴滴答答使劲儿吹着。
二娃由吉增陪着过了灶间迈进里屋。
孙二娘头戴一朵小红花端坐在地桌旁的椅子上,一脸挂着笑。巧姑坐在炕头铺的大红缎子被花上,头戴红盖头,一团火的红艳艳。
二娃一进门,老歪在身后门外就喊:“跪拜岳母大人喽!”二娃双腿一趋,“噗咚”跪在孙二娘面前,响响亮亮亲亲切切叫了三声妈,又摘帽俯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孙二娘高兴的随着二娃喊妈那一刻,泪珠儿就刷刷滚下,“哎哎哎”亮着嗓门儿应了三声。
孙二娘抹巴的划拉几下脸颊,忙起身扶起二娃。
“岳母大人赏改口钱!”
孙二娘把手里的红包塞到二娃手里握着二娃手不放,动情地说:“妈,守大半辈子寡,就盼巧姑出门子这一天。姑爷,妈的半拉儿!”二娃也激动地说:“妈,我就是你囫囵个的一个儿,服侍你老一辈子。”
“新姑爷上炕坐福!陪姑娘吃离娘食了!”
二娃一撩长袍大襟,片腿上炕,坐在福桌前巧姑的对面。
“新姑爷,咱这旮儿此地人的老礼儿,接亲不能空肚,吃啊!”老歪劝着说:“巧姑,你就要迈出这娘家门坎儿成了人家婆家人了,吃两口离娘食,再想吃,就叫回娘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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