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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啥条件?”
“投资入股!”
“俺日小东洋人他娘个腿!”吉德腾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随手抓起茶几上的茶碗“吧嚓”死命地摔在地砖上,冷不丁的吓得二掌柜一哆嗦,就见吉德咆哮如雷的挥手,“没门!没门!这不是起腰蛾子吗?邓猴子死不死,活不活,也不能让东洋人染指啊,逞啥威风?邓猴子再坏,也是咱中国人个个儿的事儿,咱也不能借他东洋人的犲狼爪子除恶呀?如果那样,太丢咱中国人的脸了!国法何在?官府何在?咱脸何在?这要传出去,咱不伸着嘴巴叫周围的人搧哪?入股,谁都行,就他东洋人不行!”吉德冷静下来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杉木涎皮赖脸三番五次的折腾,就是想控制咱们,最后吃掉咱们。咱们认可留着邓猴子的老狗命,咱也不能做有辱祖宗脸面的丧天良的事儿?”
吉德心像蜂蜇了一样的发痛,坐下后,把茶几擂得山响,双目圆睁,面就像一张白纸的惨白惨白的吓人。
月娥抱着叫吉德惊醒的心儿,光着大脚丫子扒开个门缝瞅着,也不知发生了啥事儿叫吉德如此震怒,也不敢贸然出来相劝,瞅了瞅,捂着心儿的脸,悄悄掩上了门。
大梅在西屋梳着大辫儿,心突突的拿手按着。这些年从没见吉德发过这么大火,尤其在二掌柜面前,这是咋的啦呢?
“大少爷,还是要冷静一些,人家眼下还是和颜悦色的。背后磨刀霍霍这是料想到,咱和他硬碰硬还不是时候?”二掌柜拿稳地劝说:“俺说真理是永恒的。有时真理也需要妥协的。说是谋略,不是软弱可欺?真理是需要怜悯,更需要眼泪,需要忍耐来维护的。”
“俺想啊二叔,这杉木这回来不是善茬子?他揣摸透了咱们的心思,才觍脸皮来找你?其目的就是先探探你的口风,再下笊篱。”吉德倒口气,平静地对二掌柜说:“杉木对咱德增盛商号垂涎三尺,虎视眈眈有日子了?从咱盖房子的房梁,从开张时的不请自到,从劫运麦子的火轮,哪一样儿不是冲咱商号来的呢?这阴谋与邓猴子有关。邓猴子如今倒势了,可有人保邓猴子的命。这对于很善于钻营的杉木来说觉得是个大好时机,是落井下石再踩一脚,还是给邓猴子一棵救命稻草为他所用。杉木知道邓猴子对咱们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棋子。他拿这个棋子投石问路,想贴树皮先贴乎上咱再吸血,肯定稳操胜券。原因是,邓猴子跟咱不对付,咱不想养虎为患,必想叫邓猴子死,绝了后顾之忧。正出于这点儿,他蓄势待发的狮子大口张开。如咱同意他入股,他叫邓猴子死;如咱不同意他入股,他就把邓猴子救下,用来对付咱们的一个狗军师和马前足。因此,咱们对杉木这个要求要慎之又慎,既不和杉木闹掰,又不叫他插手邓猴子的事儿。”
“杉木跟邓猴子是一丘之貉。和邓猴子一样,善阳逢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俺怕他一面握手言和,一面悬套等着咱们?”二掌柜说:“杉木拿邓猴子这个筹码变数太大,咱不好掌握啊?如邓猴子真的晃当晃当的出来了,他会推说给唐县长。这就是说,假如咱答应他入股,他也会救邓猴子的。因为,杉木已离不开善出馊主意的邓猴子这根拐棍儿了。”
“这也正是俺所顾虑的。”
“大少爷,咱各吹个的号,各打个的锣。”二掌柜拿事儿地说:“杉木你要救邓猴子那是你的事儿,活与死,与俺们无关。这咱既不伤他,也说明邓猴子不是咱为钩心斗角整治的猜测,又回绝了他的要求。邓猴子那两下子他一撅屁股咱就知道他拉几个粪蛋儿,不可虑。可还有一层,俺虑的是杉木为啥找这个风口浪头上来谈入股的事儿呢?东洋人,像个有耐性的猫,一贯玩蚕食这种伎俩,得寸进尺。还他妈巴子的欺软怕硬,见硬就跪下。”
“为啥?”
“大少爷,杉木知道你这趟奉天之行揽了几笔大生意,缺的是钱?”
“知道就知道!”吉德一扬手,“哎二叔,俺叫你筹的钱弄的咋样了?”
“俺接到你的电报就找钱大掌柜商量了。钱大掌柜也很为难,数目太大。钱大掌柜也跟总号说了,总号头寸也很吃紧,一时难以筹到这么大数目。还有一条路,就是向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借贷。”
“啊,杉木这损犊子,他是踩着咱脚印来的呀?码了踪,日本银行那旮子,杉木肯定下了套,这边是投资入股陷阱,那边融资的套等着咱钻,咱成了风匣里的耗子被两头堵了啊,哪也无路可走了?咱不上他的当,得好好咂摸咂摸。”
“钱大掌柜能张罗一些款子,能垫个底儿。咱柜上再划拉划拉,赊欠的收一收,也就添个半饱,还有很大缺口?”
“二叔,杉木不等你回话吗?咱们跟杉木是两半牛蹄子贴不到一块堆的。你这么跟他说,奉天那几宗买卖,不要说是哪的,东洋人耳朵长鼻子尖溜儿,哪都有‘插签’的。嗯,咱是先打款再付货和货到付款两种。供货期吗?水桶里捞面条——宽绰!这样,他就没空可钻了。咱也没伤他的面子,叫他软钉子嚼巴去吧,等咂巴出啥味来,事过境迁了。”
二掌柜点着头,“这钱,是不是叫百灵老公公李厅长出出头,在福恒泰钱庄总号吹吹风,给咱这分号钱大掌柜多调些头寸,咱这几笔货款一步步的捯哧,就不会断链。”吉德点下头,“百灵老公公是个很好的老头。这回俺去奉天见过一面,说有啥事儿可以找他。俺也提过这几笔大买卖的事儿,说要赶松花江航期压一些货到秋天上冻前,款子有点儿紧,老头说可以想办法。俺想在奉天建个德增盛分号,进货出货也方便。俺想叫冬至去当分号掌柜。这就让冬至去奉天,把咱款子的事儿再跟百灵老公公说说,二叔你看咋样?”二掌柜品咂着旱烟的说:“俺赞成!”又摆下头,“嗨,还有挠头事儿呢。你记得前几个月,‘虎头蔓’那儿绺子索要二十挑(黑话,一挑一千。)大光洋的事儿吧。前些日子七巧猫又来催了,扔下话,再不送去就要绑肥猪了。你瞅瞅,咋整?火龙沟火拼这一仗,‘虎头蔓’和曲老三虽险胜刘三虎,也造得壁虎断尾螃蟹折鳌,急于重整旗鼓,缺钱呐!”吉德说:“王福帮过咱们,这事儿还不能只当耳旁风,得办。二叔,你看从哪噶达挤一挤,先弄两挑三挑的。”二掌柜为难地说:“大少爷,你以为逗嘘小猫小狗呢呀,那是叮人的大瞎蠓!你逗嘘出点儿哈喇子,他不喷你唾沫呀?两三千大洋不行。两万,咱眼下也急等着用钱哪淘换去呀,这不管死鬼追命呢吗?王福又不是外人,不如把实情跟他说喽。就对他说,如果你不容空的话,咱就让杉木投资入股,瞅他咋说。”吉德说:“王福要不认账呢,那不是死胡同里对命了吗?”二掌柜很牵强地说:“不能吧,那他还是人揍了?”吉德说:“胡子嘛,天生就那揍性,他管你哭谁家祖坟,谁的奶不撑饱肚子呢?这时节,就是寿材底下露脚丫子,有哭有笑!谁有枪有炮就是草头王,咱们现在还惹不起他,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猪头上盘子,把你供上。嗨,先按你说的办,不行再说,俺最后还有杀手锏!嘿嘿……”
二掌柜对吉德诡异的笑不以为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刚走几步要走,吉德把他叫住,追上问:“大舅出门多少日子了?干啥去了?咋还没回来?”二掌柜扭身神秘又诡谲(jue)地说:“咋还叫大舅呢,天津卫这趟白去了?”吉德一打嗝,“哎俺说二叔,俺咋啥事儿也瞒不过你呢,你真是长着火眼金睛的俺肚子里的蛔虫!你说,这事儿,你们咋都欺瞒俺一个人呢?俺又上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好戏,又蒙住了大庭广众。激、敲、诈,都没弄出个子午卯酉,俺能诓啊!诓谁呀?老娘呗!这回顺道送老娘老爹,俺把老娘哄得提溜转。俺就二大棉袄给老娘套上了。对她说,大舅叫俺到他学徒的铺子上拜访个人,还没等俺往下编呢,老娘就一惊一咋地说,‘你大舅叫你上天津卫郑字号皮货行,他这是干啥玩意儿呀,这不往狼口送狗吗,啊?俺的娘哟,这是咋的啦,乱浑哪!那老郑头,都不知死哪八百国去了。花果山猴子都散了,就那么一个立世的孩崽子,知尾不知头的,还不瞎掰呀?把啥事儿都抖落出来,你大舅不老也糊涂了?你大舅要想急着捅破喽,也不该瞒着文静啊……’老娘卡壳儿了,呸呸的直搧个个儿嘴巴子。俺再咋问,老娘就是个许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了,只是哭哭啼啼。来二叔,坐下来,还有你最想听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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