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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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寒露深重，美华的后院里，珠盘相击的生意清脆悦耳。

“三百两，五百两，一百两，五千两……”杨老爷子边拨算盘边说着，最后话音一落，念出了算盘上的得数：“一共两万三千二百一十七两，再加上今天打白条的五千多两货物，咱们今天净收入一万五千余两。”

完全超出了预期，顾敏兴奋地拍拍掌，抱着少卿转了一圈，“咱们赚到钱咯，姐姐明天给少卿去买新衣服穿去！”还不忘感谢杨老爷子：“老爷子，多亏你地神机妙算，要不然咱们也不能卖这么多钱。”

杨老爷子没好气地说，“东家，现在还不到欢呼的时候。别看今天咱们卖的多，可是咱们投入的也多呀，光厂房还有工人工资的五千多两就已经把账面上的钱消耗干净。

好不容易开张以后有了收入，东家你又上赶着接了人家五千多两白条，订货虽多，但都是要成本的，要是仔细算一算的话，咱们能保持收支平衡就不错了。东家，做生意不是玩票，不是经营善事，还未开张，先打白条，你可想好了？”

杨老爷子一向和气，把顾敏和少卿当自家人看待，又因为顾敏是重新启用他，把他们一家从泥潭里拯救出来的伯乐，所以在亲近之余又有一些对待恩人般的敬重，从未对顾敏说过这样的重话。

顾敏把少卿放在地上，重新在椅子上端坐，“杨老爷子，为了美华香胰，我在工厂连待半月，和工人们同吃同住，起早贪黑。我何尝不知道生意艰难？就算为了守诚和工人的努力，我也不能拿工厂玩票。”

说到这里，顾敏站起，在客厅中踱步，长叹一声接着说：“可是咱们美华刚刚创立，在名声、股本和人力上和洋行都没有什么可比性，要想在半年内赶超洋货，只有尽快地和尽可能多的商人联合一条路。今天咱们打白条售货，天津卫的商人呼朋引伴，排队来购，轰动全城，不正实现了咱们快速抢占市场，挤压洋货的打算吗？”

“可是东家，你以诚待人，别人不一定用同样的东西回报你。今天这五十多个人打白条来购，若是他们都不还你，你又拿他们如何？”

顾敏想了想，坚定地说：“杨老爷子，你的这些想法我都考虑过了，可是我想，国难当头，天津的洋行实力强大，咱们本地华商却局域于地域之见，天津帮看不起外地帮，外地帮里又有广东帮、山东帮、山西帮等互相仇视，老死不相往来。

别说别人了，就是咱们之前也是吃够了地域之见的苦头，先是流氓地痞闹事，再是合伙抬高进价，若不是咱们实力雄厚，路子广阔，那也只有和徽商一样灰溜溜从天津商界逃走一条路。

所以，如果咱们美华香胰想要把货物通行全国，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破他们的地域之见，重新建立天津商界的秩序，再立诚信第一的商规。

杨老爷子，我可以不要那五千多两银子，但是却不能不打破他们的地域之见，不能不在天津重建诚信第一的秩序。若是重建秩序注定要有人先牺牲，那么，就从我这里开始吧。”

事实证明，清末的商人还是比较淳朴的，都是重视儒家信义的儒商，顾敏今日放出的五十多张白条，除了两个人以外，其余全部在规定期限内按时归还了。

对于那两个没有按时归还的人，顾敏也没有找人去讨要，而是把他们的白条直接张贴在美华大门口，每日有人经过都会看到他们写的白条，知道他们不讲信义的行为，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同他们做生意了。

他们在天津商界混不下去，很快，就结伴跑到美华负荆请罪，归还欠款，请求顾敏撕掉张贴的白条。

此后，最少在估衣街的地界里，顾敏竖起了诚信第一的大旗，率先打破了门户、地域之见，这当然都是后话了。